夏言之言，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毛纪眉头紧锁，脸色微沉，显然对夏言“不拘常格”的提议极为不满。王琼则捋须微微颔首，觉得夏言此议虽大胆，却不失为折中之法，更能调动匠人积极性。乔宇等人则面露讶异，显然对夏言如此直白地主张擢升匠人感到意外。
张仑则认为，这夏言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
其实毛纪的顾虑也对啊，毕竟外面议论纷纷，这时候就别找事了。
众饶目光再次聚焦于御座之上。朱厚照一直沉默地听着，脸上无喜无怒。他终于拿起御案上张忠的题本，缓缓翻开，目光扫过那五十四名匠饶名单，最终停留在“佛郎机铳”几字上。
良久，朱厚照才抬起眼帘，缓缓开口道：“佛郎机铳，犀利迅捷，诚为军国之利器。张忠所奏，匠作热，劳苦有功，朕心甚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诸臣，尤其在毛纪和夏言脸上停留了一瞬。
“然，”皇帝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赏格自有祖宗法度。首辅所言，持重得体，不可因一时之功，而紊朝廷赏功之序，启侥幸躁进之风。百户杨三、戴明，督造勤勉，着各赏银五十两，纻丝二表里。其下官匠五十四人，着工部核实，依内府营造最优等例，各赏银二十两。”
这旨意一出，基本依循了毛纪“不可重赏”的基调。毛纪紧绷的脸色稍缓，躬身道：“陛下圣明！赏赉有度，正可彰朝廷体统。”
夏言眼中闪过明显的失望，嘴唇微动，似乎想再谏，但终究将话咽了回去，默默退回。
王琼心中暗叹一声可惜，但也知皇帝心意已决，亦躬身道：“陛下恩赏，足慰匠役之心。”
“不过，”朱厚照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看向侍立在御座旁，一直垂首恭听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彬，“此五十四名匠人姓名、籍贯及所长之技，司礼监需另立档册，详加记录，妥为收存。此辈身怀巧思，手有绝艺，实乃国之利器。着令有司，对其技艺传承，善加引导，严加约束。平日可厚给廪饩，使其安心效力内府工坊。然名器之授，尤需谨慎。不可使其名位过显，致生骄惰懈怠之心，亦不可使其技艺流散民间，为外邦或屑所乘。此中关节，司礼监与工部须时时留意，报朕知晓。”
“奴婢谨遵圣谕！定当严密办理，不敢有丝毫懈怠！” 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彬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诺。他岂不知皇帝这几句话的分量——这是将这批掌握核心军工技艺的匠人，牢牢掌控在皇帝视野之内，既要用其才，更要防其变。
张大顺偷眼觑着御座，心中念头急转：万岁爷这手……高啊！明面上赏赐依循旧例，堵了文官们的嘴，显得不逾礼制。暗地里却让司礼监密档掌控，既捏住了这批巧匠的命脉，又防着他们或者他们的手艺脱离掌控。毛阁老得了面子，王阁老和夏学士那边也多少算给了个交代……
“都给事中张嵩、御史王朝用等各疏请停陕西织绒，尔辈如何计较？”朱厚照再次询问。
王琼觉着这事没完，于是躬身道：“陕西织造以拟票完备，圣旨发出，今有司议论无非是体谅民生之事，只是上月陛下召见首辅，已令陕西布政司核州县徭役，凡非织造所需之刍挽，量行蠲减；织造物料征派，务从宽省，不得累民。织造之事，仍依原议行，但须严立规程，毋使滋扰。臣乞驳回。”
夏言也道：“臣附议。”
乔宇也道：“臣附议。”
张仑也道：“臣附议。”
毛纪见此也道：“臣附议。”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毕竟利钱三分，户部也能得利，傻子才不愿意赚钱。
朱厚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留中吧。”
“陛下圣明。”群臣附和道。
朱厚照又问道：“总理军学事务处，具体进展如何？选才之法、应试之规，可有章程？”
毛纪躬身应道：“回陛下，总理军学事务处已拟定《武学条规》，今武举完备，便依此施校较旧制不同者有五：其一，增‘沙盘推演’一科，考校将帅运筹之能；其二，弓马骑射分‘马上箭’与‘步下枪’，各占三成权重；其三，试练佛郎机铳之法，其四，中武举者充入学员，仿翰林院故事，其五凡曾立军功者，可免初试直接入学。”
朱厚照闻言眼睛一亮，特别是最后两条，于是追问道：“仿翰林院故事，中举者皆有品级？”
毛纪道：“条规拟出，还需于吏部知会。”他顿了顿，又道：“前日军学处已行文吏部。”
王宪也道：“兵部已令总兵官举荐军中勇武之士，迄今已有辽东、宣府等地荐来百余人。臣观其履历，多是披甲十余年的老兵，其中不乏曾斩将夺旗者。待名单完备，乞圣裁施校”
朱厚照闻言抚掌笑道：“此乃良策！”
众人闻言纷纷躬身附和。
朱厚照又道：“徐光祚难免力不从心。”
众人闻言，心中无不哀叹，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了。皇帝的算盘打的啪啪响，无非就是让夏屠夫来去得罪一众人嘛。
但是更令众人吃惊的是皇帝后面的那句话，“升夏言为都察院右都御史，仍挂协理学士衔，协理阁务，兼总理军学事务处协理事。”
夏言闻言连忙趋步出列，撩袍跪地，叩首道：“臣夏言，谢陛下隆恩！” 额头触地时，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激动，却仍保持着恭谨。
他伏在地上，续道：“都察院掌风宪，军学事务系军国根本，臣才疏学浅，恐难承此重任。然陛下既委以腹心之托，臣唯有竭尽驽钝，以察奸邪、振纲纪为己任，协理军学时必遵条规、择贤能，不敢有负圣恩！”
朱厚照看着面前的臣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朕知你素性端方，又通边务军机，此事非你莫属。总理军学处既有张仑总领，你从中协理，正可互补。日后若有见闻，可送本陈奏。”
夏言再叩首谢恩，起身时腰杆挺得笔直。
众人见此，右都御史，正二品啊，看来这子真是深的皇帝信任啊。
金献民估计得气死！
就在众人都在走神期间，朱厚照又缓缓道：“军人怎不知礼？我看礼部尚书何孟春也要兼总理军学事务处协理事，同时协理阁务。”
好么，一来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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