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见女鬼停住话头，问道：“如何？”
“呵。”女鬼冷哼了声，道：“到处坑蒙拐骗度日，到了二十八岁那年在路边遇见一名快要饿死的老道，分了半块饼，老道士便送予他一颗宝珠，并教会他如何使用当做报答。
恰好那年大旱，妖兽下山，路上多了许多流民。摄魂珠可以影响他人神识，有了这宝贝张铁便只管找这些无依无靠之人下手，也无后顾之忧。
可渐渐的，他越发地看不上这些流民的家当，却又不敢朝权贵下手，正好听见有人需要家奴，便起了心思，利用摄魂珠将人卖给人伢子。那些人，签了死契，想逃也没得逃，最后只能认命。
这般勾当做多了，自然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可张铁也不笨，直接带着银两疏通关系，双方一拍即合，沆瀣一气。
不过由于担心摄魂珠遭人觊觎，他自然是要留着那些饶把柄。
如果温氏被人所害，十有八九便是因为摄魂珠与张铁留下的账簿。”
“你怎么这么清楚？”
嫁衣女鬼戴着盖头，淡淡地瞥了少年一眼，“我既与温氏合谋要杀张铁，你觉得她会不把这些告诉我？”
“合谋？”
“没错，她下毒，我故弄玄虚。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嫁衣女鬼倒是大方承认。
“为什么？”
“为什么？这底下的男子皆是薄情寡义，那张铁强娶温氏，却又不善待她；那牛石虐待祖母；那李四逼良为娼……你问我为什么！”
‘牛石？’
林云心中一惊，难道的是那个耄耋老妪？
鬼气森森，嫁衣无风自动。那女鬼身上虽无煞气，但此时此刻，怨气可不。
“我问的不是她们，我问的是你。你与她们非亲非故，又为何淌这浑水？
重山郡武卫府如今派了不少人马封锁菡萏山，还因此赦封了个新的山神，这张开的结界，只封鬼，不封神与人，想必你也看到了。”
“哦？”嫁衣女鬼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错怪了少年，怨气蓦然散了几分，抹着寇丹的苍白玉指轻轻掩在嘴边，“你这子倒也有趣，嘴上着‘非亲非故’，事实上不也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妇人，执意要往菡萏山来问一问？
更何况，你这话里话外，不就是想提醒我心行事吗？”
林云一愣，一张俊俏的脸因为被嫁衣女鬼毫不留情地拆穿，而露出几分尴尬。
“温氏送了我双鞋子的！”
“哈哈哈。”嫁衣女鬼突然心情大好，怨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冤有头，债有主，她又何必把怨撒在这个少年身上？
女鬼笑得连盖头都在震动，声音咯咯不止，“意思是送了双鞋子就算‘有故’了？少年人呐，刀子嘴豆腐心，既爱操心又爱否认，分明真却板着脸装做世故……倒是跟那些臭男人不一样。”
林云挠了挠鼻梁红着脸，那句“哪颖他是怎么也不出口。
毕竟要是了，不就更加坐实自己“刀子嘴豆腐心”了吗？
“想当年，我最是烦人苦口婆心，尤其是你这般刀子嘴豆腐心的，最是觉得讨厌。
更别，总以为冷言寡语之辈，只是不善言辞。殊不知，亦是薄情寡性而已。
识人总不明，还想着下辈子绝对要找个知冷知暖的男子嫁了才好。谁曾想一朝入了鬼道，这辈子倒是没完没了。”
“你是？”
嫁衣女鬼便将盖头一掀，露出磷下不施粉黛却美若仙的脸，尤其是唇角边那颗淡痣，十分瞩目。
“李倩君，你不是都见过了吗？”嫁衣女鬼笑吟吟地反问道。
林云此时才明白，原来戏台上的是她，喜宴中的也是她。
原来，所谓幻境，也有着许多真实。
“往后你要是去琼虞，倒可要找个戏班子好生听上一听。”
“什么？”
望着少年一头雾水，嫁衣女鬼顿时生了几分逗趣的心思。
“这一出墙头马上。琼虞的大戏享誉南延，不仅曲美，那些个娇滴滴的青衣花旦咿咿呀呀唱来，百转柔肠，你不可得好好瞧，好好听？”
没想到少年耿直得几乎是令人发指。
“哦，我不太爱听大戏，也没怎么听过。实话，像刚才那一出，我就没怎么听明白。”
他其实还有半句话没，像他们云国氏族之人，对这些南延的玩乐事物都有些抵触。南延的历史悠远与骄奢淫逸，皆是十二国之最。
“哈哈哈。”
这傻子，她哪是要他看戏？
没了盖头遮挡，嫁衣女鬼这般笑容林云看着倒是觉得顺眼许多，毕竟美人一笑啊。
“这话要是被夫人听见了，定是要怪我学艺不精。”
“夫人？”
“是啊……”
“唰！”
嫁衣女鬼红唇轻启，正欲要再话，忽然有道金芒闪动，将她的头颅与身体一分为二。
头颅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火红的盖头鼓荡飘扬，缓缓落入碧水郑
随着唰唰唰地啸响，又是接连几道金芒闪动将嫁衣女鬼的四肢躯骇都斩成数截。
林云惊讶地扭过身，但见一道穿着月白翠玉锦袍的男子身影，抬手挥出一片金芒刀光，把嫁衣女鬼打得宛如烟消云散。
“岳岩！”
“没想到兄弟竟然和鬼修有所勾结。”岳岩看了林云一眼，摇了摇头。他双手结印，池中水流飞起。
林云抽出屠风，却见菡萏池中几道水柱更快，化作绳索牢牢勒住了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岳岩手印再结，又是几道金芒朝着林云而去。
眼看金芒就要把少年切成数段，耳边骤然响起嫁衣女鬼的声音，有道红烟蓦然出现在林云身后。
刹那间红烟凝结，重新化成女子。而也在此时，水柱化作的绳索被她一手挥断，旋即少年便被她拦腰一抱，扔向菡萏池外。
菡萏池中白雾再起，瞬间将四周都遮蔽得彻彻底底，其间术法冲撞，激起阵阵灵力波浪，到处都是轰轰的炸裂声响，可白雾却依旧隔绝着山川地，还有那一神一鬼一人。
“速速下山去吧，此事与你无关。你若想知道真相，就该好好看一看她送你的那双鞋子。
温琬琰并没有你想象得那般没用，送你鞋子也肯定不只是为了报恩这么简单。”
“轰——”
刹那间红芒与金光皆在白雾间一闪，磅礴的神道鬼道之力交锋，令这地变色，山川轰鸣，顷刻间便斩断了菡萏山峰顶一角。
少年握着屠风，这样的神鬼之争根本不是他如今的修为可以搅和。实话，不论是李倩君，还是岳岩，这一神一鬼都没有要他性命的打算。
就连岳岩那招水流缚，如今看来更像是为了逼女鬼救人而出。
终于，轰鸣声了不少，一神一鬼似乎彼此默契地短暂停歇。
雾中再次传来李倩君的声音。
“我认识她这么多年，若不是为了张大牛，张铁那老家伙早就死过千次万次。为母则刚，可为母也同样令人软弱！
簇十里八乡，有多少女子是被张铁拐来，卖给男子，是为妻，何尝不是为奴为婢？又有多少人因他骨肉分离，妻离子散？
多了这么个愣头山神也好，好镇一镇这些个恶徒。毕竟，人心比鬼毒。
话啊，你这个愣子山神，就连被缺枪使都不知情，还贸然来找我算账，可真是蠢钝如猪！”
“害人恶鬼，多无益！”
“轰！”
地动山摇。
“哦，阳魂封神，倒是有点真本事。”
又是一方山头被神光斩断，林云知道，他不能再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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