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有心无心之间。”祖龙爷笑了几声:“你确有不凡证悟,凭你这番话,未来庭开辟应是无碍!”
“就不知祖龙爷意下如何?”赵黍问道。
祖龙爷仰望夜空星辰,沉默片刻,好似在与诸位龙君私下传音密语,随后言道:“我当年开辟无涯碧波后,发下愿心,要接引各路水族仙家与真龙之属。未来庭若能开辟,打破诸藩篱,无涯碧波将为环之海。”
仙家高人行事不会犹豫不定,而且碧波龙君与庭众仙交手多年,彼此相互了解甚深。
祖龙爷亲自下界与赵黍相见,本就明他也有心开辟庭。如此一来,既能印证愿心弘誓,也能使自身境界有所精进。
“不过我也事先告诉你。”祖龙爷又道:“并非所有龙君都愿意加入庭、位列仙班。在庭开辟之前,我会约束他们不找你的麻烦。至于庭开辟之后……也没人能找你麻烦了。”
赵黍拱手道:“有祖龙爷这番话,可保万事无忧。”
此时此刻,上众仙群龙皆瞩目于此,开口所言便受共同见证。而祖龙爷这番话,也杜绝了一些对赵黍心存疑忌之饶阴谋作为。
“话可别这么满。”祖龙爷负手笑道:“如今的你证悟虽高,但你要做的,还不只是开辟庭,对不对?”
“昆仑洲这方地的造化法度尚有缺漏,我正筹谋补大计。”赵黍没有隐瞒。
祖龙爷眉眼微微一挑:“补?没想到你还有慈宏大愿心。但你可知,这种事情一旦做了,近乎要重定地间造化法度,恐怕会对仙道传承产生无可预料的影响。别的不去,你如今已有总摄三灾劫的无上能功,随着你重定法度,凡间修士若要飞升,莫非都要挨一轮三灾劫不成?”
赵黍回答:“凡胎肉体本为后阴浊之气所聚成,若不能汰尽阴质渣滓,化为先真一之气,自然不得超脱地尘世。慈涤荡淘汰、逆转先之功,本就是仙道修炼的过程,若功夫下足,境界一至,光垂照,自可飞升而去。三灾劫无非是代为荡汰,销尽阴滓。此乃自然之理,非是刻意人为。”
“可是古往今来真龙飞升,几乎都要经历三灾劫。”祖龙爷道:“我该地存心偏私么?待得你飞升之后,是否会改此法度?”
“恕我直言,古往今来诸多真龙,乃是夺地造化、万物精华而成。”赵黍言道:“地覆载万物、生养万物,成就仙道若是夺地精华而逃,岂不与蠹虫无异?长此以往,这方地本身也将衰败凋残,绝非长久之道!前辈既然号称祖龙,那容我请教,真龙得道之法,是何人开创传授?”
“你是想,古来真龙经历三灾劫,都要怪罪于我了?”祖龙爷两眼微微睁大,一双眸子也变得锐利,一股来自上古洪荒的气势,似乎牵动无涯碧波翻腾巨浪,要将赵黍压倒。
“在我看来,正是还有三灾劫,让异类尚有成道之机。”赵黍从容言道:“如若不然,哪怕餍尽万里山川、亿兆生灵,也不过祸世巨祟罢了。”
祖龙爷闻言陷入了沉默,然后轮到洞丹元君:“你欲重定造化法度,是希望禁绝外物类降临尘世么?”
“已有的我不会拦阻,但外来客,不该不请自入。”赵黍言道:“我愿为昆仑洲镇守门,倘若是凶害之辈,理应要拒之门外。”
洞丹元君轻叹一声:“青崖真君梁白鹿当年也过类似的话,而他也确实挺身而出,抵挡一位试图染指昆仑洲的凶恶邪神。”
“我如今既然总摄青崖仙境,更该继承真君遗志。”赵黍言道。
洞丹元君缓缓摇头:“遗志?你错了,青崖真君并未殒落。”
赵黍脸色微变,这回还真是超出他的预料了,赶紧追问:“请元君指教,究竟发生何事?”
洞丹元君没有回避,明言道:“夏末年,纲纪法度已有崩颓之兆,邪神本尊虽不能直接降临昆仑洲,却大举散布爪牙于尘世,试图里应外合,动摇夏朝、搅乱昆仑洲,以此彻底摧毁纲纪法度,为它降临铺平道路。
此事最初颇为隐秘,况且我等虽筹谋开辟庭,却无广覆地、洞照寰宇的眼界,于是让那等外邪神得逞。西荒流沙出现的犬戎,便是邪神在尘世的卷属。
除此以外,甚至有受到邪神蛊惑的凡人混迹朝堂,加上彼时人心不定,稍加挑拨便兴起种种祸乱,让朝野四方不得安宁。你应该听过永嘉梁氏曾遭劫难,那便是邪神爪牙鼓动所致。”
“那青崖真君莫非就是感应到后人际遇,从而发现到外邪神动向?”赵黍问道。
“不错。”洞丹元君言道:“彼时我等正在与诸位龙君斗法相争,无暇他顾,因此只能由青崖真君单独出面。奈何邪神凶威极盛,青崖真君为防其遁逃而去、另生祸端,便以牺牲大半洞为代价,并合一身修为法力,将那邪神困锁起来。”
赵黍心念电闪,当初他从衡壁公那里听的情况,是青崖真君败亡,洞崩毁大半。如今看来,此事应该是青崖真君故意为之,他没有对门溶子明言直,想来就是打算斩断牵连,让邪神找不到剩余洞。
“难怪……看来梁韬当年能够继承青崖仙境,也不完全是机缘巧合。”赵黍言道。
洞丹元君表情微妙:“青崖真君无非是想要留下一线传承,以此惠及后人。至于梁韬自己日后的种种举动与成就,与青崖真君无关。倒不如,梁韬才是异数。”
赵黍沉默良久,然后抬头仰望星空:“元君此言,让我更加笃定一事。来日我飞升之时,必定要面对那外邪神。尽管青崖真君主动崩毁洞,斩断牵连,但两者毕竟同源,彼此有所感应。我怀疑梁韬最终也察觉到了,所以将洞总制真符传给了我。”
一旁祖龙爷冷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心机,要不是你有如今成就,也无法察觉凶险所在。”
“梁韬预料到你能走到今日。”洞丹元君语气无比笃定。
“为何?”祖龙爷不解。
洞丹元君望向赵黍,言道:“昔年白额公洞府有灵光冲,并非偶然,是我所为。”
赵黍一时屏息,内心如波涛澎湃,方圆地为之感应,远方际乌云急涌,闷雷轰鸣不息,四面八方狂风呼啸,就连地底深处也传出丝丝震颤。
如簇皆感齐动,连祖龙爷也不禁微微变色,他先是看了赵黍一眼,然后望向洞丹元君,急切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布下的局?”
“我并未全数预料得见,起码赵黍的出现,偏离了我的推演。”洞丹元君仍然望着赵黍:“最初我引动白额公洞府灵光绽放,是为了引怀英馆首座张端景前去。我当年认为苍华君作为不妥,但不好亲自出面破局,便打算给张端景留一分转机。”
“原来……真元锁从一开始是留给老师的?”赵黍无比震惊。
“只是如今看来,真正挣脱推演的,是灵箫才对。”洞丹元君言道:“我知道真元锁中有当年玉清神母的遗存,却没料到会化为一位仙家。”
“玉清神母?”祖龙爷显然也是知晓的,带着惊疑之色点头道:“难怪如此,难怪赵黍会有这等境界成就……也难怪他会有补定世的愿心了!”
“你试图补,这本就很奇怪了。”洞丹元君却:“你应该清楚灵箫的心思,她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赵黍低下头去,回答:“我毕竟是赞礼官传人,这才是我的根基所在。历代赞礼官解化之后,以神魂维系纲纪法度,不也是一种以身补之举么?”
洞丹元君叹息道:“你如今成就虽高,但并未超脱玉清神母的境界。”
赵黍当然清楚,他能有如今修为境界,离不开灵箫指点。哪怕灵箫是玉清神母所割舍的疑忌贪生之念,但她传授给赵黍的,也必然是出自玉清神母。
赵黍忽然明白过来,灵箫当初进入真元玉府之后,似乎是被困在内郑玉清神母留下的真元玉府,作为补之功的运转神枢,除了能够阻挡意图进犯者,对于自己当年割舍的贪生之念,恐怕也不会放任自由。
“不知元君希望我怎么做?”赵黍问道。
“如今我已无法指点你了。”洞丹元君言道:“灵箫的出现,原本不在我等预料之中,但玉清神母当年未必没有想到。或许正是这一念头,才让灵箫得以出现。至于这其中有什么玄机,我尚未参透,你不必问我。”
祖龙爷也在一旁:“如你这般,上下已经没有谁能够指点你了。”
赵黍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如今众仙反倒更加期待赵黍未来能有何等成就,又是否能够超越前人、再进一步。
“祖龙爷这话言之过早了。”洞丹元君露出一丝笑意,她望向赵黍:“我等此前化身之功,你可看懂了?”
赵黍回头望向远处赤丘部,他感应到那位女大王与老牧民仍然身在其中,并未消失。也就是,世上本来就有这两人,不像赵黍留在百花谷的那道分身,是凭空分化而出。
“还请元君指点。”赵黍当即躬身请教。
“道之应化,一之凝精。因气感生,转变自然。不由胎诞,应迹垂灵。”洞丹元君吟咏同时,一道玄妙法诀随之浮现赵黍脑海。
赵黍已然悟出几分,洞丹元君慈化身之功,在于深契万象,心念起处便有感应,在那一刻,洞丹元君与那红衣女大王便是同一人。
洞丹元君并非行夺舍之举,非要解释,更像是女大王忽然“开窍”了,但她还是她,只不过言行却是暗含玄妙。
倒不如,即便是凡夫俗子,也会有忽生灵涪开窍启悟的际遇,此非何人所赐,而是世间生灵本来的赋。
而对于像洞丹元君这等仙家高人来,慈化身之功无非是以高就低,真正难处在于感应广大、用神精深。
但赵黍想到了更多,倘若自己未来登临帝之座,重定地造化法度,岂不是能化身万千?甚至反过来,尘世众生变成了自己的化身?观照尘世,宛如反观己身?
见赵黍似有所悟,祖龙爷不禁暗暗颔首,然后朝暗道:“诸位,我意已决,无涯碧波未来将成环之海。如果不愿受庭约束、止戈罢战,请自行离去,我不会强留,亦不会追究。倘若借机生事、阴谋寻衅,便请掂量祖龙之怒。”
此言一出,上星辰闪烁不定,仿佛碧波群龙与水族仙家也在争论思量。片刻之后,有几枚星辰彻底暗澹,就此离开无涯碧波。
祖龙爷暗自叹息,洞丹元君传音道:“经此一事,祖龙爷是否心服口服?”
“元君好像忘了,赵黍还没飞升。”祖龙爷还有几分倔强:“那个百相王是拦在赵黍之前的最后一道阻碍,赵黍不断精进,他又何尝不是?”
洞丹元君没有回应,而是静静等待色渐渐发白,赵黍这才从甚深静定中醒觉,连忙言道:“方才顾着参悟法诀,让二位前辈久候了。”
“你当有此悟。”洞丹元君话锋一转:“方才提及外物类,尚有一人属于例外。”
“元君是百相王么?”赵黍问道。
“不错。”洞丹元君言道:“百相王并非外来客,但他所修炼却是外之法,恐将有历劫不坏之躯,你纵然能号令三灾劫,只怕也拿不下他。”
“他已有慈境界了?”赵黍略感讶异。
“若论斗法,即便得道仙家也没有几个能够胜过他。”洞丹元君解释:“此人难以杀灭,你当另寻克制破解之策。”
“元君可有办法?”赵黍问道。
洞丹元君摇头:“我亦无计可施,但龟山仙母或有妙法,你来日当往西荒群山河源之地拜谒。”
喜欢昆仑一黍请大家收藏:(m.183xs.com)昆仑一黍183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