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昼山的雾总带着股奇异的甜香，像掺了蜜的晨露。杨辰站在山脚下的界碑前，指尖抚过碑上模糊的刻字——云昼不分，昼为云魂，夜为昼魄。身后的玄铁卫们正在检查行囊，林野正把最后一袋伤药塞进背包，听见他低声念碑文，忍不住问：统领，这山名倒奇怪，白是云，夜里是昼？
老人们，杨辰回头，目光掠过被浓雾吞没的山路，这里的雾会随人心境变。心不定的人进了山，白也会困在雾里打转，直到黑都走不出去；心里透亮的，哪怕半夜进山，也能看见太阳。
那咱们算哪类？弟子阿吉背着比他还高的剑匣，眼睛亮晶晶的，昨我梦见咱们找到了秘境里的照心镜，据能照出心里最想的东西呢！
少做梦，林野敲了下他的脑袋，先顾着脚下，别被雾里的勾走了魂。
幻蝶是云昼山特有的精怪，翅膀像撕碎的彩绸，会模仿人声诱骗旅人。杨辰想起出发前长老的叮嘱：遇到喊你名字的，别回头；听见哭喊声，往有草木清香的地方走。此刻雾中果然飘来细碎的呼唤，像极了阿吉母亲的声音，阿吉猛地顿住脚，眼圈瞬间红了。
别看！杨辰一把拽住他，往他手里塞了片艾草叶，捏碎了闻，幻蝶最怕这个。
艾草的苦香冲散了甜腻的雾，那声音立刻变成尖细的嘶鸣，一只巴掌大的蝴蝶从雾里撞出来，翅膀上的花纹突然扭曲成鬼脸，被林野一剑劈成两半，化作星点消散。阿吉这才回过神，抹了把脸：吓死我了......
往上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雾渐渐淡了，眼前突然展开片竹林。竹节上缠着发光的藤蔓，每片叶子都在轻颤，像无数只手在招手。杨辰按住腰间的玉佩——这是总领留下的醒神玉，此刻微微发烫，明附近有灵物。
分头找线索，他压低声音，注意脚下的石砖，据秘境入口藏在刻着云纹的砖下。
玄铁卫们四散开来，靴底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声。阿吉突然惊呼：这里有字！
众人围过去，只见竹林深处的巨石上刻着幅壁画：一个披甲的将军跪在山门前，手里捧着块破碎的镜子，身后的城池正在燃烧。画旁题着行字：心照不宣，镜碎魂归。
这是......林野皱眉，三百年前守山将军的故事？听他为了护秘境，把照心镜砸了，自己也化成了山魂。
话音刚落，雾又浓了起来，这次却带着焦糊味。阿吉突然指着前方：统领你看！
雾中浮现出座燃烧的城池，一个身影跪在城门前，背影和壁画上的将军重合。是照心镜......那身影喃喃着，将手里的碎片往石砖上按，碎了......都碎了......
是幻镜！杨辰大喊，闭气！
可已经晚了，阿吉盯着那身影，眼泪直流：我娘......我娘等我回家......他竟朝着幻境里的城池走去，脚刚踏上第一块石砖，整个人就往下一沉——那里竟是个伪装的陷阱。
杨辰飞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只觉得一股巨力往下拽，陷阱里传来阴冷的笑声：又来送养料了......
林野！他吼道，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短刀，狠狠插进砖缝。林野立刻扑上来，用剑插进旁边的石缝，两人合力将阿吉拽了上来。陷阱底部的黑雾翻涌着退去，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白骨，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秘境也太邪门了，阿吉瘫在地上喘气，照心镜碎了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好事。杨辰擦了擦刀上的黑泥，将军砸了镜子，是不想让后人被心魔困住。他突然想起总领过，真正的秘境从不是藏着宝物的山洞，而是能照见自己的地方。
雾又变了，这次散得干干净净。阳光穿过竹叶洒下来，照亮了脚下的石砖——其中一块刻着云纹的砖缝里，嵌着半块铜镜，镜面虽模糊，却能映出人影。
找到了。杨辰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铜镜，周围的竹林突然旋转起来，脚下的土地开始震动。等眩晕感褪去，他们已站在片开满紫阳花的山谷里，远处的瀑布挂在崖壁上，像条碎光织成的帘子。
这才是真·秘境？阿吉跳起来，指着瀑布下的水潭，那是什么？
水潭中央浮着朵巨大的莲花，花瓣上躺着块巴掌大的镜子，镜面流转着柔和的光。可没等他们靠近，潭边突然站起个披甲的虚影，正是壁画上的将军。
来者何人？虚影的声音像洪钟，可知照心镜的规矩？
求见镜中真意。杨辰拱手，不问宝物，只求明心。
将军虚影笑了，声音里带着释然：三百年了，终于有人懂了。他挥了挥手，水潭里的莲花缓缓绽开，照心镜飞到杨辰面前，照吧，但记住——看到的未必是真，心里信的才是。
镜面亮起，映出的不是杨辰的脸，而是青冥宗的山门，玄铁卫们正在操练，林野正教阿吉练剑，连厨房的炊烟都看得清清楚楚。突然画面一转，山门上爬满了暗影兽，阿吉倒在血泊里，林野的剑断成两截......
不要看！林野想打掉镜子，却被杨辰按住。镜中画面又变了：杨辰拿着半块玉佩，站在崩塌的山门前，身后是幸存的弟兄，他将玉佩塞进林野手里，带他们走，然后转身冲向兽群......
这不是真的！阿吉急得跺脚。
杨辰却平静地看着，直到镜中画面定格在他时候——总领蹲在他面前，把醒神玉放在他掌心：阿辰，怕吗？年幼的他摇摇头，握紧了玉。
我信的。杨辰抬手，镜面突然碎裂，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他的玉佩。将军虚影点点头，渐渐消散：心定如昼，雾自散。
山谷开始变得透明，紫阳花化作光粒，瀑布倒流回崖顶。等玄铁卫们回过神，已站在云昼山的出口，手里的醒神玉都多了层温润的光泽。
什么都没拿到啊......阿吉嘟囔着。
杨辰摸了摸玉佩，笑了：不，我们拿到了。
他知道，云昼山的秘境从不在山谷里，而在每个人心里。那些被幻境照出的恐惧与坚守，那些明知会输却依然向前的勇气，才是比照心镜更珍贵的宝物。山雾彻底散去，阳光洒满山路，身后的云昼山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像个温柔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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