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里淌出一曲乡土调,调子拖得慢悠悠的:
“老妹儿啊~你等会儿啊~咱俩破个闷儿啊。”
“你猜那,我心里儿啊~装的是哪个人儿啊~”
“美女儿啊~掉丝儿啊~他整不到一块堆儿啊~”
“啥人儿啊~就啥命儿啊~咱俩就凑一对儿吧。”
歌词直白得近乎粗陋。
可那男声唱得哑哑的,裹着一股子不清的酸涩,竟让幕前的古人都听出了几分藏在调子里的哀伤。
恰在此时,幕画面陡然定格。
那是一帧视频通话的截图。
简易的工棚里,泛黄的板材墙衬着铁架高低床,一个穿蓝色短袖的中年男人坐在下铺。
他右手抵着脸颊,嘴角咧开的笑纹挤得眼角起了褶,露出的牙齿算不上齐整,可那笑意却憨实得很。
画面右上角的窗里,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学生,眉眼间和男人有几分相似,该是他的儿子。
众饶目光刚落在截图下方的字上。
幕似有感应,那行字迹便倏地放大,悬在了画面中央。
【我爸叫鄢水平,用我妈的话讲,他这辈子混得挺没水平的。
他初中辍学跟人学了半年屠宰,之后二十多年在外做工地建筑工人了,也没混到过个包工头当当。
最后一笔工钱,还被跟了几年的包工头抹了五十多块钱的零头。
五十岁刚过,还完家里最后一笔债,人就没了。
他排行第六,是七个姊妹兄弟里面唯二的男丁。
听家里人讲,时候有什么都是先紧着大的,他从也因为家里穷没过上啥好日子。
后面有了我和姐姐,要自建房、要供我们读书,他就更省了。
没有买过一件羽绒服,作为家里最怕冷的,每年冬也只是一件又一件叠穿不防寒的毛衣,永远穿着我初高中的鞋子。
一把铁锤用了十几年,柄要脱落了也没换过,为了省五十块钱选通宵的硬座火车票而不是硬卧。
其实我和他感情本来不太深的,从我出生到他死的二十来年里,他基本都只会过年会回家。
的我自作聪明地以为他就是不爱我,所以我也不用多对他好。
我的童年也好像一直缺失着父亲的角色,我遇事也从来不会跟他打电话,不会和他我的事。
我们的交流固定在过年的几在家一起吃饭,以及每年过年和生日的分别一个200块红包。
23年过年,因为我22年复读高考完,成了全家也是全村第一个考上985的。
他一定拉着我和他去姑姑们家走亲戚,以前的我都因为和他们不亲,不愿意去他也不会强求。
可这次他一定坚持要我陪他去,我想他是想弯了一辈子的腰板,可以挺直一次。
但面对的是姑父们的各种挖苦和瞧不起,他们我们家一直都没起色没出息,会读书也没什么用。
我很愤懑,为什么他都不会回嘴,为什么要受这种窝囊气。
回家后我就对他发脾气,我再也不会跟他一起去走亲戚去受气了!
24年初过年,他这一年没有喊我一起去走亲戚了,应该是不想我跟着受气受委屈吧。
他自己去的时候,我瞥见他脑后的错落的白发,才意识到这个一米六几、不到一百斤的男人慢慢老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得多爱他一点的,我发了个私密朋友圈等我大二结束要拿好多奖学金,明年过年的时候要给他买最暖最厚的羽绒服,要提前给他买好卧铺票。
那年三月,你出去打工不久就从二楼工地摔下来了,右脚被划破真菌感染,全部紫红的鼓肿起来了。
当然这些都是在你死了之后,我才通过你手机相册知道的,毕竟我基本从来不会主动找你了解你的近况。
五月底你身体疼得受不了,和舅舅一起去医院检查,医生你还有本事干工地啊?肝癌晚期,随时都可能不行了,叫你赶紧回家里和亲人告别吧。
你打通妈妈的电话,第一句的是对不起,出门几个月,没给家里带来什么好消息还得了恶病。
月初是我生日,你不同以往的,一次性给我发了两个红包。
现在想来,是提前把过年的压岁钱给我了,你估计自己挺不到那个时候了。
因为我在期末考试,你和妈妈商量了,让所有亲戚都只对我隐瞒了,发完生日红包之后到你死的一个月里,你一句话也没和我过了。
六月底你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才跟家里人要让姐姐知道,要让姐姐回家。
你总是怕耽误我们,怕耽误姐姐工作,怕耽误我读书,可我们耽误你的一生,你怎么不怨我呢?
七月三号,我结束完期末考试,姐姐偷偷试探我的考试结束与否,了爸爸的病情。
刚刚爸爸跟她讲恐怕要守夜了,可能挺不过这两了,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我回来了,这也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当晚我凌晨三点搜索着肝癌晚期的症状,心疼地哭着睡不着觉。
在我第二第一次登上飞机,收拾了很多拍立得相纸要和他拍,拍下了飞机上很好看的云和晚霞。
等我回去了,才知道你在姐姐跟我完消息的四个时之后就走了。
你是在凌晨十二点多走的,长辈,咱那边人如果在晚上十二点前走就可能会把后辈以后的福气,早午晚饭都带走。
你硬生生不愿意咽气,挨到的凌晨十二点后,你还是怕耽误我和姐姐。
第二回家的我能做的,就只有在你走的那个房间外磕了三个头。
再见你,是在火葬场从冷冻柜推出来的,穿着寿衣,被病痛折磨的只剩皮包骨。
我不敢认你,跪着哭着给你磕头,我不信,半年不见的人就再也不能见了。
火化了,捧着你的骨灰盒我们回了家,把你安葬在家不远的山头。
风水先生那一块很适合你,前有水后有路,在地下会住得很舒坦。
你是不是住得太舒服都不舍得给我托梦,还是在怪我没有好好关心你呢?
面对购物车那件没来得下单的羽绒服,面对没来得及拆封和你拍的相纸,面对相册拍下的那么好看的上的云和,我该和谁呢?
你那么怕冷,是因为担心我给你买羽绒服费钱,所以才永远留在最热的夏吗?
你儿子在你死聊一年里,一直都努力奔前程,一直努力赚学费。
在你的一周年忌日当,结束了北大的面试,后面还顺利通过了。
但是学费有点贵,我一边实习赚钱一边哭,我付不起。
后来我也去了清华面试,但是发挥的不好,面试的前一个晚上哭到两点睡不着,结果是没过。
面对着十几万的北大学费,我自责地哭得停不下来,是不是我哭得太大声你心疼地受不了,后面才会破荒地被清华候补录取,垫底倒数着进去了,不用太担心学费问题了。
今年今年暑假我借了朋友的北大录取封壳,把北大优营邮件打印出来烧给你你有没有收到?
又要过年了,你能回来看看我吗?
鄢水平,其实你当爸爸很有水平!】
~~~~~~
评论区:
〖没有人会对一捧土产生感情,直到自己亲手垒起了一座。〗
〖母亲去世,亲戚让我去屋里拿白布,可我转头进屋喊了声:“妈,白布呢?”〗
〖长大才知道,平铺直叙比任何词藻都伤人。〗
〖读了书,写东西没轻没重的。〗
〖他这辈子省惯了,连对你的爱都省着没,可你走过的每一步,都带着他攒下的全部温度。〗
〖后来你才发现,连爸爸的照片也要从视频通话里面截。〗
~~~~~~
大秦,咸阳。
幕寂静,唯有那沙哑的调尾声,若有若无地萦绕。
嬴政沉默了许久,目光落在虚空某处,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某些久远的身影。
最终,他嘴角牵起一抹极淡、带着些许苦涩的笑意,低声自语,又似是给身旁的扶苏与刘季听:
“有父如此,竭尽所能,倾其所有,甚好。”
“有子如此,幡然醒悟,追思铭感,亦甚好。”
他抬眼,看向一旁神色间亦有些哀戚的扶苏。
扶苏察觉到父亲的目光,回望过去。
嬴政对他笑了笑,这一次,笑容里的苦涩淡去,多了几分温和与欣慰。
帝王家的父子,情深往往藏在山河社稷之后,此刻这一笑,已胜过千言。
顿了顿,嬴政目光转向另一侧的刘季,见他面色如常,不由问道:
“你似乎并不如何悲伤?”
刘季挠了挠头,坦然道:“义父,他们父子情深,儿臣看了也感动。”
“只是实在难以全然代入,故而悲伤谈不上,唯余唏嘘感慨。”
他咧咧嘴,起自家事:“臣那阿父,可不一样。”
“臣时候想要什么,他若不给,臣就偷,偷了被他发现,少不得挨一顿好打。”
“打完骂完,该给的多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他想起幕初现时,父母在沛县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笑道:“后来幕儿臣是刘邦,可把他们吓坏了。”
“儿臣当时就宽慰他们,始皇帝陛下胸襟如海,顶多把儿臣这‘祸首’宰了,定不会牵连他们。”
“您看,这不都应验了?”
“儿臣如今成了您义子,四舍五入,也算咱大秦宗室了,他们在沛县,日子反倒比以往更踏实些。”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况且,臣父母年事已高,即便今日便寿终正寝,那也算喜丧,是福气。”
“人活一世,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父子情分。”
“像幕这般,固然感人至深,可像臣家那般,打打闹闹、鸡飞狗跳的,未必就不是真情。”
嬴政听着,看着刘季那副浑不吝却通透豁达的样子,不由自嘲地摇了摇头:“如此来,你倒是幸运。”
刘季眼珠一转,笑嘻嘻道:“要不儿臣把二老接来咸阳,让他们陪您话,您也见见弟弟、弟媳?”
嬴政:“……”
朕难道称呼你阿父为贤弟?
嬴政摆摆手,语气倒也平和:“朕还没那么心眼,连两位年近古稀、安居故里的老人家都要日夜提防,让他们在沛县安享晚年吧。”
刘季嘿嘿一笑,也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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