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为掩，她根本看不到亭中有人，只是痴痴地望着那一处。
辰渊施展了一道的术法，空中飘下片片雪花，落雪摊开掌心，幻化而成的雪花瞬间在她的掌心融化，他手中突然多出一条戒尺，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一敲：“怎就安不下心来打坐？”
落雪回眸望着他，初上古月峰的那些年，他便是这样教自己术法，是师伯，可她的术法多半却是他教的，不仅教她术法，他还教她读书识字，教她吟诗作画，她若被山间虫鸣鸟语勾走思绪，他便是这般用戒尺轻敲她的脑袋。
人如故，可是时过境迁，她已不是当年的她了。
“好生打坐，伤才能好得快些。”辰渊收回戒尺，盘腿坐到她的身边，他又何尝不是想到了从前的点点滴滴，只是她茫然不知所措时，他却经受着撕心裂肺的痛。
一连数日，落雪一边在泉中疗着伤，一边听着辰渊讲述当年和狐王爹爹一起云游时遇到的事，那时，爹爹还不是青丘的狐王，而辰渊，也只是个刚离开无心阁的仙，就像初见时的秦霄一样，带着些狂傲。
他们的相识，是因为魔界进犯，他二人联手制服数以千计的妖魔，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那场血战，辰渊如今还历历在目。
“我与你狐王爹爹，足足战了三日，不少仙门中人丧生于妖魔之手，我与你爹，也受了重伤，他带我回到青丘养伤，好在我先结识你爹，先看到青丘那一派祥和，不然，只怕我也会和那些人一样，对青丘带着偏见。”辰渊直言不讳，于他而言，此乃幸事。
落雪道：“我曾进入自己的虚弥幻境里，我记得那时的虚妄，身上并无暴戾之气，为何突然变成那副样子？难道真的是因为我？”
辰渊虽不清楚魔界之事，但他知道，那时并不是虚妄执掌魔界，而虚妄成为魔尊之后，确实管理得道，妖魔横行的场面鲜少出现，也就是在那时，青丘才会与其结交，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
雪儿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虚妄会倾心于她，也不是什么怪事，就连一向寡言慎行的玄青师弟，也对她非同一般。
而他自己，从前不愿承认，如今不敢承认。
见辰渊皱起了眉，落雪便垂下双眸：“原来真的是因为我，虚妄才会变成恶魔，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我。”
辰渊伸手抚上她的发顶：“你不必自责，世间万般，皆有定数，妖魔始终是妖魔，改不了嗜血的本性，即便没有你，虚妄也会因为别的人，别的事，而魔性大发。”
“虚妄如此作恶，而我青丘一族也是神族，帝为何不出手？与我青丘交好时，便我族是神族，反之，则我们是妖，神妖之别况且只在他一句话下，上入地，他不是最厉害的人吗？他为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虚妄灭我全族？还让那魔头逍遥法外？”落雪幽幽地叹了口气，望向九重上的那一处宫殿，她的眼中，带着愤恨和悲伤。
辰渊的嘴角漾起一抹苦笑，有些事，她不会懂，若是这世间没了虚妄，自然会有妖魔取而代之，倘若将妖魔除尽，凡人心中的贪欲嗔痴，亦会变成妖魔，又怎能斩杀得尽？
况且，妖魔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凡人与神族的平衡，若是灭了魔界，日子太过安逸，仙门的人和九重的人，便会将精力移到别处，到时必定会引起大乱，帝的位子，又怎能坐得稳？
辰渊不语，落雪亦不再话，这些日子下来，她身上的伤依然恢复了九成，不消几日，便能离开这泉，她闭起双眸，凝神打坐。
又过了几日，落雪觉得浑身清明，不似受伤时那般时而迷糊，时而困倦，她从结界里站起身，道：“辰渊师伯，不知秦霄近来可好，我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去瞧瞧他。”
辰渊亦起身，却并未撤去结界，此时秦霄尚未归来，怎能让她离开泉？
“你且耐心在此处再待上几日，等伤势完全复原了，我自会带你回去。”辰渊罢，便欲离开。
落雪追了几步，被拦在了结界里头，她本想开口去喊他，却看到一条银色巨龙向他袭去，带着杀气，她一惊，忙喊道：“师伯心！”
辰渊往后退了数步，只是拂袖闪避，却不曾想要反击。
见他步步逼退，落雪不免担心起来，虽九重上并无十恶不赦的妖魔，可也不是每一位上仙都是通情达理的善人，这要是打起来，师伯又不还手，定是要吃亏的。
只见那道银光幻出了人形，落雪定睛一看，竟是龙傲。
“不要以为你是无心阁的阁主，我便不敢动你，你若是不在意秦霄，亦不必如此害他，只要你开口，我定会带他离开无心阁。”龙傲持剑相向，而辰渊，却闭口不言。
落雪听不清龙傲在些什么，她只看到他手中的剑就快抵着辰渊的咽喉，忙急道：“龙傲，你若是敢伤我师伯半分，我必取你性命！”
“哦？要我性命？”龙傲冷道，“只怕你还未取得我的性命，秦霄已经没命了！”
秦霄？他不是好端敦在无心阁里？怎会没命？落雪不解，只盯着龙傲。
“怎么？你还不知道你这师伯让自己的儿子去古月门取那青冥魔剑？”龙傲一出师伯二字，便猛然回神，落雪为何唤辰渊为师伯？难道她便是青丘那只九尾狐？
辰渊沉声，道：“带我去见秦霄。”
落雪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离开泉，她急得捶打着结界，她不敢用术法，若是强行打破这结界，那么辰渊师伯必会被她所伤。
可是她不明白，师伯为何要让秦霄一个人去取青冥剑？
秦霄受伤，必定是被逸时识破，他眼下究竟是否平安无事？
落雪盘腿坐在地上，心绪纷乱，她只能凝神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泉贯通地，从地府而来的黑暗，每日准时侵吞九重的光辉，这便是入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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