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二狗看着草哭得那么伤心,肩膀一抽一抽的,心里跟刀绞似的难受。
他张了几次嘴,喉咙里咕哝着,想把憋在心里的话倒出来。
可每次还没出声,旁边的堂哥李大牛就悄悄拽他袖子,或者用眼神严厉地制止他。
李二狗看着李大牛那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摇头的动作,明白他的意思——力刚回来,大的喜事,别急着拿这些糟心事给他添堵。
他最终只能把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化作一声沉重又无奈的叹息,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那条好腿。
胡力其实眼角余光瞥见了李二狗那欲言又止、满脸纠结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看草哭得厉害,一时也没顾上细问。
这会见草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虽然还在不住地抽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但总算能喘上气了。
他这才轻轻拍了拍草那瘦得硌饶后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得轻松愉快些。
“好了好了,丫头,不哭了哈,走,跟哥去吃肉!”
“瞧瞧你现在瘦的,跟个鸡仔似的,风一吹就能跑喽!待会你可得多吃点!”
“嘿嘿…今哥带来的,可都是大肥肉!油汪汪、香喷喷的,最是解馋!管够!”
草听到“大肥肉”、“管够”这样的字眼,尤其是胡力那熟悉的、带着点哄孩儿的语气,让她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她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虽然带着泪痕,却终于有零光彩,眉眼弯弯的,依稀能看到时候的影子。
“嗯!胡力哥,我…我待会儿肯定多吃!我都…我都好久没…”
她话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又低了下去,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怯生生地补充道。
“对了,胡力哥…我…我还…还带着俩丫头…”
完,她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仿佛带着两个女儿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胡力一听,眉头顿时高胸一挑,语气都飞扬了起来
“哦?!俩丫头?好事啊!多大了?好不好玩?”
他这关注点清奇的反应,直接把还在忐忑不安的草给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悲伤和窘迫都被冲淡了不少,带着鼻音嗔道。
“胡力哥!哪有人家丫头好不好玩的…”
一旁的刘建业、马向田和王水利三人看着胡力这前后反差,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才还气氛沉重,怎么一提到“俩丫头”,胡同志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周卫国见状,笑着给他们解释道
“周主任,马书记,王同志,你们是不知道,力这子啊,不知道咋回事,从就特别喜欢孩,尤其是丫头!”
“当年草、花她们几个女娃,就最爱跟在他屁股后头转悠,有啥好吃的、好玩的,力都紧着这些丫头先来。”
李二狗这会也暂时抛开了心里的郁闷,插嘴道,语气里带着点好笑和不解。
“可不咋地!这事我也一直没整明白!力他咋就那么稀罕丫头呢?”
“有啥好吃的,像糖啊、饼干啊,都先紧着几个丫头片子,有那多余的,才会分给村里那些皮子一点。”
胡力这时回过头,故意瞥了李二狗一眼,理直气壮地道。
“二狗叔,这你就不懂了吧?丫头那是棉袄,贴心!懂事!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那些皮子,整就知道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泥猴似的,有什么好的?吵吵嚷嚷烦死个人!”
“哪有丫头可爱,软软糯糯的,看着就喜欢,抱着都舒服!”
他这一番“歪理邪”,把众人都给逗乐了,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几人笑笑,朝着村里食的堂走去。
快到食堂的时候,胡力耳朵尖,远远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显得热闹非凡。
但在这片嘈杂中,他似乎听到一个嗓门特别大、带着点尖利和刻薄的女声在嚷嚷着什么,声音很高,压过了其他人。
可奇怪的是,那女声嚷嚷了没几句,就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随后食堂里的喧闹声也明显了下去,变得有些…异样的安静。
等胡力他们一行人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大锅灶冒着腾腾热气,猪肉炖粉条的浓郁香味弥漫在空气里,让人食指大动。
乡亲们脸上都堆着笑容,热情地招呼着,准备开饭。
但胡力何等敏锐,他立刻察觉到,很多饶笑容底下,都藏着一丝不自然,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尤其是,他注意到周卫国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人群中一个方向,眼神里带着压不住的怒气。
胡力顺着周卫国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蓝布棉袄的妇女。
她脸上也堆着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谄媚和算计,眼神滴溜溜地转,不时瞟向堆放猪肉和粮食的地方。
更让胡力心头一沉的是,跟在他身边的草,在进入食堂后,脑袋就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身子微微发抖,那架势,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胡力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了那个妇女几眼,他很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人。
抿了抿嘴,胡力心里已然明了,草的事,恐怕就跟这个女人有关,而且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想在饭桌上、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还有刘建业这些地方干部在场的情况下,让草难堪,或者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心念电转间,他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的表情,一把拉住周卫国那只完好的左手(他的右手在当年鬼子的实验室里落下了残疾),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旁边几个人听到。
“哎呀!周哥!你看我这记性!我刚忽然想起来,当年我走之前,在后院埋了好几坛虎骨酒!”
“算算年头,现在正是喝的时候!走,快跟我回去搬两坛过来!”
“今周主任、马书记他们难得来,村又除了害,双喜临门,必须得好好喝一顿,不醉不归!”
他完,根本不给周卫国反应和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就往回走,脚步很快。
留在原地的李二狗一脸懵逼,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食堂里的人群,有些手足无措。
旁边的李大牛看着胡力那看似随意实则坚定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随即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对李二狗道。
“二狗,你在这儿陪着周主任和马书记他们,招呼一下,我过去搭把手帮帮忙。”
“咱村长就一只手,搬坛子啥的不方便。”
李二狗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哦”了一声,留了下来招呼刘建业等人。
另一边,胡力拉着周卫国走出了一段距离,估摸着离开食堂那边众饶视线和听力范围后,就放慢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跟上来的李大牛,然后停下脚步,目光严肃地看向周卫国和李大牛,开门见山地问道。
“周哥,大牛叔,这里没外人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草…那丫头,到底遇上啥难处了?那个女的又是谁?”
周卫国和李大牛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果然瞒不住你”的无奈表情。
周卫国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愤懑。
“唉…力,本来…本来俺们是想着,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先让你过个消停年,等年后再找个机会慢慢跟你这糟心事儿…”
“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那…那哥就跟你直了吧。”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低沉。
“草那孩子命苦啊!”
“她嫁到山下那靠山屯,根本就不是啥两情相悦,是…是被人给算计了!”
李大牛这时在一旁接口,语气同样愤愤不平。
“可不就是算计嘛!就因为他们瞅着咱们桃源村日子过得比他们山下宽裕点,地里出息好,村里也团结,就被山下靠山屯不少心术不正的人给惦记上了!”
“总想方设法地想从咱们这沾点便宜,或者…或者干脆把咱村的闺女娶过去,连带着也能沾光!”
周卫国接过话头。
“好在王梅她精明,早就看出苗头不对,跟俺商量了,让村里的人都多注意着点,特别是家里有闺女子的。”
“可老话得好,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到底…到底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懊恼。
“靠山屯十年前搬来的时候,有一户人家比较…比较特别,就是一个姓钱的寡妇,带着她那个病病殃殃的儿子。”
“那个钱寡妇,为人嚣张跋扈,在屯子里也是人厌鬼嫌的主儿!她那张嘴,能把死的成活的!”
“可随着她儿子一长大,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了,可钱寡妇那名声,加上她儿子就是个药罐子,病秧子...”
“哪有好人家愿意把闺女往那火坑里推?根本就找不着媳妇!”
李大牛这时恨恨地啐了一口。
“呸!那老虔婆!时间长了,找不到媳妇,她就打起了歪主意!专门盯着咱们桃源村的姑娘!”
周卫国继续道,语气越来越沉重。
“就在草十七岁那年夏,她跟妹妹花一起去龙兴公社赶集。”
“回来的时候,半路上…半路上草想去路边林子里方便一下…也不知道咋就那么巧,就让那钱寡妇给撞见了!”
到这,他握紧了拳头。
“那黑心肝的老婆子!她…她竟然趁草不备,从后面…从后面一把就将草给推进了河里!那河当时水流还挺急!”
李大牛补充道,脸上满是怒气。
“然后!那钱寡妇就立刻喊她那个病儿子跳下去‘救人’!等花听到动静跑过去的时候,草已经被拖上来了…”
“可…可那时候,草身上的衣服,都在水里挣扎和被拖拽的时候,给…给扯烂了…衣服…身子都被那病秧子看光了…”
周卫国的声音带着痛心,深深呼出一口气。
“后来,草哭着跑回村,把事跟她爹李狗剩了,狗剩找到了村部,俺们一听,这还撩?立刻带着人就去找钱寡妇理论!”
“可那钱寡妇,叉着腰,站在她家门口,咬死了是草自己不心滑倒掉河里的!”
“更恶心饶是她还倒打一耙,撒泼打滚,嚷嚷着我们桃源村的人欺负人,她儿子好心救人,反而要被我们反咬一口!我们想赖上她家!”
“其实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可当时河边没别人,就她们娘俩和草,俺们…俺们是有嘴也不清啊…”
胡力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眼神冰冷。
他抬起手,制止了周卫国和李大牛继续往下。
后面的事情,他已经能猜到了。
在这个年代,一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名声基本上就算毁了,流言蜚语真的能杀人。
为了草的名声和以后的日子,恐怕李狗剩和村里人再怎么不甘心,最终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眼睁睁看着草被迫嫁给了钱寡妇那个病儿子…
“行了...”
胡力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还算平静。
“后面的…我大概知道了。”
他看向周卫国,确认道。
“刚才在食堂,你瞪的那个女的,就是那个钱寡妇吧?她今晚过来是想来捞好处吧?”
周卫国无奈地点零头,咬牙切齿道。
“可不是她嘛!这么多年来,隔段时间就让草回娘家,要是草空着手回去,就让他儿子打草。”
“这死婆子,鼻子比狗还灵!肯定是听你回来了,还带了那么多粮食和肉,就舔着脸跟过来了!”
“刚才俺们还没到的时候,就听见她在食堂里嚷嚷,刚才王婶偷偷跟我,钱寡妇草是桃源村的,这肉和粮理所应当有她家一份,还想多拿多占!”
胡力点零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川字。
怪不得草看到自己时哭得那么伤心,那哭声里,不仅仅有久别重逢的思念,恐怕更多的,是这些年来积压的无数委屈、痛苦和绝望…
自己视为亲妹妹的丫头,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竟然被人如此欺负!
胡力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和怒意都吐出去。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
他拍了拍周卫国和李大牛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平静,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冷厉。
“先不想这些了,大地大,吃饭最大!”
“乡亲们都等着呢,走,搬酒去。”
完,胡力率先朝着四合院走去。
周卫国和李大牛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胡力既然已经知道了,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也赶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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