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物到底是诡物,总归是和人不一样的。
红衣娘娘见着那具如焦炭般的尸体,竟是笑了笑:
“李镇,你恐怕得摆正自己的位置,该用撒样的语气跟额讲话,额想你应该清楚。”
李镇弹怜烟灰,
“红衣,潜藏在这方世道的仙家诡物,尽数被我镇压,我想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
红衣娘娘轻轻一笑,整间屋子瞬间被黑色的发丝填满,就像是踩进了黑色的流沙。
她转而出现在李镇身侧,双手搭上李镇的肩上:
“为了撒?当然是为了你……额对你还不够好么?”
李镇吸了口烟气,
“温希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给她c药剂?”
“你咋那么肯定,这个西药剂,是额给滴?”
“这个世道里,和我有仇的都没了。我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你了。”
李镇将烟头杵在红衣娘娘的掌心之中,白皙的掌心之中,沾满了烟灰。
红衣娘娘笑得更加放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额不给你一点脸色,你真当额是好欺负的?
她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命比蝼蚁,又何必在这一个女娃身上踌躇不前?”
李镇面色冷静,又点上一根烟。
之前从那江省古武会保镖手里顺来的打火机都没燃油了,李镇觉得好用,又去多买了几块。
这个Zippo,跟工艺品似的,李镇打算带回去,给老铲和爷爷他们使使。
沉默片刻,往红衣娘娘脸上吐了口烟气,李镇才开口道,
“红衣,你是不是怕我?”
“怕你?呵……呵呵,大的笑话,额会怕你一个的断江?”红衣嘴巴咧到了耳后,脑袋悬在李镇面前,活像一个吊死鬼。
李镇将她的脑袋拨开,
“不知道,知觉。”
红衣娘娘收敛起夸张的笑容,面貌又变得那般清冷又美丽。
她柔弱无骨的双手轻轻抚摸李镇的脸颊,
“要额真怕你,那晚上在……在床榻之上,额倒是挺怕你滴。”
李镇将烟塞进了红衣娘娘的嘴里。
她贪婪得吸食一口,哪怕被呛得咳嗽流泪。
“有病。”
李镇骂道。
“就是有病……你来给额治治?”
李镇脸色一冷,单手一扬,一座半人高的黑色石碑便出现在了身侧。
红衣娘娘见了这石碑,眼神不动声色的一亮,
“怎么,还想跟娘娘额玩花的?”
李镇摇头,“你害死了温希,总该赔偿点什么吧。”
“你想要额怎么赔?”
“她活着的时候很孝顺,最爱她爸妈,你让她爸妈无病无灾直到老死。
她活着的时候喜欢看烟花,每年她祭日的时候,你要为她准备一场烟火秀。
她生前做饭很好吃,你也要想办法,让她在冥府之中,也能吃上一口不错的吃食。”
李镇知道自己打不过红衣娘娘,就算动用了镇仙碑,也于事无补。
他现在,凭着断江境铁把式的道行,和卡在突破中的渡江仙镇仙门道的道行,便可以和食祟拼个高下。
再加之三仙加持,燃烧寿元的境况下,几乎可以稳压人头蛤那样的食祟仙。
可面对红衣娘娘,李镇还是没有半点胜算。
但直觉告诉她,这红衣娘娘总在图着点自己什么。
既是有利所图,那便不会很快地撕破脸皮。
红衣娘娘既然道行如此之高,那在冥府之中定也是有人脉的,让温希投个好胎,想来不难。
可等李镇罢,红衣娘娘竟然自顾自笑了起来。
李镇眼神微冷,“你笑什么?”
“额笑你没良心,不晓得知恩图报就算了,还敢威胁额。”
红衣娘娘收敛起笑容,惨白的双眸盯着李镇的瞳孔,“你真的不知道,这女娃就是你突破断江的契机么?”
李镇微微一愣,又点头,
“我知道。”
“她不死,你咋走过这甲子才能走完的一关?你以为只吸食了那解仙的仙丹,就能破境了?想得美……”
李镇摇头,“我宁愿不破境。”
红衣娘娘冷哼一声,拂袖而过,一截红袖留在了温希焦黑的尸体之上。
“早知道你得是这样的人……温希没有死,只是得到了她该得到的。”
“不可能,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连三魂也不存,怎么可能还活着。”
李镇有些气愤。
“唉……”
红衣娘娘长叹一声,便见那红袖之下,荧光微微闪烁,一截光溜溜的骨头,落在了温希的尸首之上,像是被硫酸腐蚀一般,变成稀粥一般的模样,渗透进温希的尸体之郑
“这女娃娃,命数也不轻,身外化身合道之时,遭遇重创,十一重身外化身流落十一重,这具便是其中之一。
此乃其劫,无可化解,其本该过庸碌无为的一生,偏是你出现了,救了她。”
红衣娘娘抚上着李镇的脸颊,
“额看其也可怜,本不想叫其再沾染因果。可你破境陷迷惘,棋差一招,便只能用这般法子……
今世身与前世骨融合之法只有一个,便是……
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镇眼睛微眯,“娘娘当真不骗我?”
“哼。”
红衣娘娘瞪了一眼李镇,“方才还叫额红衣,现在咋又改了口,就对你这情人上心,不疼惜娘娘额?”
“……”
红衣娘娘不再追问李镇,便只是叹道,
“她融了至尊骨,便能觉醒一部分前世的道行,届时……也能帮上你一二。
不过融骨要不少时间,你需要将她背在身边了。
唯一遗憾的是,她这辈子,都不能再做自己了。”
李镇沉默片刻,“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红衣娘娘叹了口气,
“行了,这摊子太烂,太乱。
为了你,娘娘额还得罪了一位仙君,早些成了气候,为娘娘分些忧吧……
李家人,该有李家饶骨气。
你能质问额,想来也是极好,额就怕你,连面对额的勇气都没迎…
想要跳出这棋局,不容易。
纵览十一重,怕是连娘娘额,也在别人算计的一环内。”
红衣娘娘辞多有惆怅,渐地,铺满屋子的发丝也尽数褪去。
她看向李镇,盈盈一掌推在李镇胸口。
失重感来袭。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这十一重留不住你。
李镇,万事皆有因,万物皆有果,顺着因果,你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一黔…”
几番话,到了最后字眼的时候,已经在李镇耳边变得模糊不清。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像是跌入了某种旋涡之内,神识越来越混沌,视野越来越模糊。
……
……
轰隆!
一声闷雷,将李镇惊醒。
再睁眼,便是阴沉的空,视野往下,是一片片破落但整齐的瓦舍泥房。
头痛欲裂,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处好受的地方。
身上的黑袍几近溃烂,李镇缓缓调息。
忽然觉得身旁有什么东西在动。
转眼望去,竟是一个蛋!
皮球大,通体呈红色,像是用红丝带缠绕着。
隐隐地,能从这蛋上面嗅到一股焦味,还有淡淡的香味。
焦味,是温希尸体的味道,那股淡香,是红衣娘娘身上的香气。
李镇这才明白,这颗蛋,便很可能是温希的残蜕正在融合她前世的至尊蛊。
究竟什么样的道行才能称得上至尊?
李镇好奇。
依靠着铁把式强大的恢复力,李镇身上的不适很快便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他勉强站起身。
感受到了一丝寒冷。
已是初冬了。
“诶,军爷?!”
何姑子挎着草篮,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朝着李镇喊道。
李镇想起来这个妇道人家。
正是这寨子里的问米人。
在自己跌回原世的时候,她正在给贾员外做法。
“军爷,你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何姑子有些意外,“先前军中有一位妹妹,见你渡劫,还渡没了影,便先回了军郑张罗着守城之事去了,我推算军爷定也是在这镇仙军里有个好大的官职儿,便还以为你是渡劫遭雷劈没了……
可撒上一把米,问这附近所有的孤魂野鬼,也没寻到你的魂儿,便晓得你没死。”
李镇点点头,
“多久了……”
“什么?”
“从我离开到回来,多久了,为何会有守城之事?”
“差不离有个月半吧,军爷,你这回去不得挨老批了!
那戍北军联同镇南王伐我们湘州,听前线已经打得水深火热了。谁也没想到朝廷有这么大的手笔,竟能南北两大军一起打俺们……
好在镇仙军兵强马壮,底子厚实,这硬抗了许久了,不过听那镇仙王不知去了何处,群龙无首,军心有些溃散……”
何姑子到这里,眼睛忽地一睁,
“诶,镇仙王不在了……镇仙王不在的时候,恰好军爷你也不在了,莫非……”
李镇正了正衣襟。
何姑子眼睛瞪大,
“莫非军爷是镇仙王跟前的侍从?”
“……”
李镇干笑两声,眼睛却微眯起来。
镇南军,便是那镇南王麾下的精兵良将。
可这戍北军是哪里来的?
北蛮子不打了?
“狗皇帝真是愚钝。”
李镇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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