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明眼见程遐那厮鼻孔朝，石勒更是膨胀，一副“老子下无当的架势，心知劝也是白劝，徒惹猜忌，
便索性闭了嘴，由着他们折腾去。
翌日，果不其然，寅时刚过，羯营便灶火通明，
卯时饭熟，辰时一到，营门大开！
呜呜咽咽的牛角号声中，但见五万羯人铁骑，如同决撂的黑色洪流，汹涌而出！
人马如潮，蹄声如雷，震得大地都在簌簌颤抖！
那阵势，真个是铺盖地，黑压压一片，遮断了际线，浩浩荡荡，直扑北方蓟城而去！
马蹄荡起的漫黄尘，连太阳光都透不进来。
石勒依着程遐的方略，此番排兵布阵，煞是威风：
王阳统率一万五千精锐铁骑，为左翼先锋，刀枪如林，杀气腾腾。
夔安统领一万五千剽悍骑士，为右翼策应，旌旗招展，气焰熏。
孔苌则亲率两万铁骑为中军主力，乃是大军枪头，所向披靡！
石勒自居后军，总揽全局，又将后军一万骑分为两部分，
石邃与贺赖欢率领七千精骑，与石勒同校
李晓明率领麾下那三千刚刚“速成”的甲骑铠马，跟在最后面压阵！
五万铁骑汇成一股摧枯拉朽的洪流，杀气盈野，蹄声如闷雷滚动，卷起蔽日烟尘，向着蓟城，向着那七万慕容联军，汹汹压去！
及至午后，大军已逼近蓟城不足十里。
早有慕容氏的探马侦知敌情，慕容家的各路大军，俱往城南集结，准备应战羯人。
石勒一声令下，五万铁骑勒马驻足，如同骤然凝固的黑色铁壁，迅速排开阵势！
石勒带着李晓明、程遐、刘征、徐光、石邃等一干心腹，策马登上一处高岗，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但见对面慕容氏的大营，亦是营盘连绵，军威赫赫！
七万大军铺陈开来，乌泱泱的一片，人喊马嘶，
那声势，竟丝毫不逊于石勒这五万百战精锐！
虽见旗帜杂驳，有宇文部降将的苍狼旗，
有晋人流民军的“孟”字旗，
更有慕容家辽东精骑的“慕容”大纛，
林林总总，直排出十数里地去，一眼望不到头！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蓟城城门洞开，仍有源源不断的兵卒，打着鲜明的慕容旗号，鱼贯而出，汇入那庞大的军阵之中！
石勒本欲依程遐之计，二话不，全军压上，打慕容氏一个措手不及！
岂料他这边号令未发，对面慕容军阵中，竟有一将单枪匹马，扛着一面“冠军将军慕容”的大旗，“哒哒哒”策马奔出！
那人长身方面，气度不凡，正是慕容家长子，冠军将军慕容皝！
只见他在两军阵前勒住战马，气沉丹田，朗声高呼：“对面可是大赵王当面？末将慕容皝，斗胆请与王阵前一叙！”
程遐见状，眼珠一转，立刻凑到石勒耳边，压低声音急道：“王上！此乃赐良机！
趁其落单，速速下令万箭齐发，或遣骁骑突袭，将此獠射杀当场！则敌军必乱！”
石勒闻言，却微微摇头，目光落在阵前那单骑独对五万铁骑、犹自挺立如松的身影上，眼中竟掠过一丝激赏，
他沉声道：“阵前斩杀来使，岂是英雄所为？
更兼其孤身前来，胆色过人，若行此阴诡之事，岂不叫下英雄耻笑孤王？不可！”
言罢，竟也策马向前数步，扬声道：“慕容皝！你有何话？”
慕容皝见石勒肯谈，心中稍定，在马上抱拳，声音清朗，传遍阵前：“赵王容禀！
我慕容氏僻处辽东，素来安分守己，实无心与下英雄为敌，更不敢与王上兵相抗！
此番大军云集，实有苦衷！恳请王上体恤，就此撤军，免动干戈。
您免了舟车劳顿，我等也省却刀兵之苦，岂不两便？”
这话得是滴水不漏，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石勒才是那个兴兵犯境的不速之客。
石勒听罢，浓眉一挑，厉声喝问：“哼！好一个‘无心为弹！
慕容皝！孤且问你！
你慕容家为何兴兵犯我幽州？夺段氏、宇文氏之故地？
更屡遣游骑，袭扰我大赵冀州边境？如此咄咄逼人，是何道理？莫非欺我大赵无人乎！”
慕容皝早有腹稿，不慌不忙，拱手辩道：“王上明鉴！
前番棘城之战，实乃晋人贼子崔毖，包藏祸心，暗中挑拨！
是他唆使那宇文部首领宇文悉独官，勾结段部叛徒段匹磾，先行发兵，围攻我慕容棘城！
我慕容家迫于无奈，只得奋起自卫，方有反击之举！
此乃晋人崔毖奸计，意在使我北地各族自相残杀，他好坐收渔利！王上切莫被人蒙蔽！”
石勒心中暗笑：什么晋人崔毖奸计，实是镇南将军的祸水东引之计！
又听那慕容皝顿了顿，语气越发恳切：“至于幽州之事，我慕容家深知，段氏首领段未波乃王上挚友，
故大军所至，只诛首恶叛徒段匹磾及其党羽，对其领地秋毫无犯！
今我兄弟几人，奉家父辽东郡公慕容廆之命，率军至此，只为肃清段匹磾残余，绝无觊觎冀州之意！
若王上肯高抬贵手，撤军北返，我慕容氏愿与王上歃血为盟！我部兵马，立誓止步于幽州，永世不再南下一步！
辽东、幽州，愿永为赵国北疆屏障！”
这一番辞，真真假假，软中带硬，既推卸了责任，又许下了“美好”承诺，更隐隐点出“赵国北疆屏障”之利，试图打动石勒。
石勒本意欲与刘曜争夺关中膏腴之地，确也不愿将精锐尽数耗在这苦寒的幽、平二州。
听慕容皝得如此“情真意潜，条理分明，心中不免意动，脸上刚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一旁的程遐见状，心中大急！
他深知石勒所想，担心石勒被慕容皝动，大军锐气一泄，后果不堪设想！
程遐急忙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厉声道：“王上！万万不可轻信此子巧言令色！
两军对垒，箭已在弦，岂有不发之理？
正当趁我军锐气正盛，一鼓作气，摧枯拉朽，击破当面之敌！
若因敌人几句妖言便生退意，大军一旦松懈后撤，慕容氏必如饿狼扑食，衔尾追击！
届时我军阵脚已乱，首尾难顾，必遭大败！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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