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到日头西斜，炕桌上的鸡汤炖得只剩骨架，姥爷还往陈有仁碗里续着苞米烧。
“再住一宿！俺让你姥把东屋炕也烧热了！今晚都别走了！”
李彩凤忙不迭地摆手：“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儿呢，明儿还得去姑家拜年……”
一番拉拉扯扯，最终好歹可算是服了姥爷。
走的时候，姥娘送他们到院门口，往李彩凤兜里塞了把晒干的山野菜，又特意对陈青山嘱咐了几句“以后没事儿常来，给他介绍大闺女”的话。
回家的山路上，陈有仁走在最前头。
他时不时回头瞅瞅，“咱爹今个儿跟俺碰了三杯！往年他嫌俺喝多立误活计，连酒盅都不让摸！”
李彩凤嘴角抿着笑：“还不是看青山的面子。”
“看子敬父嘛，看青山面子就是给我面子，都一样的！”
陈青山跟在娘身后，踩着爹踩出的脚印。
快到村口时，迎面撞上从另一个方向回来的高大山。
只见高大山扛着一个有半人高的螺纹状钢件。
“青山！”
高大山把那玩往雪地里一戳，震落些冰碴子，“可算找着你了，瞅瞅这是啥？”
陈青山瞅着那闪着寒光的铁器，酒劲还没完全醒透：“这……冰穿子？你扛这玩意儿干啥去？”
“干啥去？”高大山拍了拍冰穿子的木柄，瓮声瓮气地笑。
“昨儿在前进家喝酒，你搂着俺脖子的，让俺去公社磨了这钻头，等江面上冰层冻实了，要去冰钓！咋？睡一宿就忘了？”
陈青山猛地愣住。
昨晚喝酒的片段在脑子里闪——他好像确实拍着桌子过。
但似乎又没有，总之记不清了。
“有这事？”他挠了挠头。
“咋不记得了？”高大山把冰穿子往肩上一扛。
“你还，冰层厚了水里缺氧，鱼都扎堆往冰窟窿跑，跟着你保准能钓着大的！俺可都记着呢！”
陈雪梅在一旁听得直笑，戳了戳陈青山的后背：“你呀，喝了酒就吹牛皮！跟咱爹一样！”
“不一样！我只是不记得了，可不是吹牛皮呢！”
陈青山看着高大山手里锃亮的冰穿子道。
“行，保准能钓到大的，不过等过了年，事儿都忙完了，咱就去江面上试试！”
高大山咧嘴一笑，露出后槽牙：“好！一会儿来俺家喝会儿！”
罢，又扛着冰穿子大步走了。
远处的村庄里，扭秧歌的锣鼓声又响了起来。
陈青山进了家门，家里的炊烟很快升了起来。
听着远处的动静声，他回忆着新年的第一，处处都是个良好的开端。
唯一就是一整就是没见到铁蛋那子。
不过他也没在意，许是昨儿守岁喝多了，指不定睡哪去了。
第二清晨。
陈青山是被胸口的重压憋醒的。
睁眼一看，只见一团火红的毛球蜷在他棉袄上，正用湿漉漉的鼻尖拱他下巴——是赤狐。
“去去！”
他揉着发闷的胸口想把赤狐推开，那畜生却“吱溜”一下钻到他被窝里。
刚想跟它较劲，外屋突然传来“咯咯”的笑闹声，紧接着是妹妹满的尖叫：“兰！快！赤狐钻哥被窝里了！”
门帘“唰”地掀开。
满和一个扎着冲辫的姑娘扑了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冻柿子。
那姑娘是二姐的闺女崔兰。
上次见她时，她还卧病不起，这次却是精神抖擞。
“哥！把赤狐给俺们玩！”
满扒着炕沿喊，兰跟着使劲点头。
赤狐吓得往陈青山怀里缩，一副躲熊孩子的样子。
“别闹！”
陈青山把赤狐护在怀里，“它可不是玩具，一会儿生气了咬你们，去去去！一边玩去！”
陈青山完才猛的反应过来，兰都来了，明二姐陈秀水估计也回来了。
“青山！”
刚这么想，娘的声音从灶间传来，“你二姐二姐夫来了，还睡呢！”
陈青山慌忙套上毡靴往外跑，正看见二姐陈秀水蹲在院门口摘头巾。
二姐夫崔家旺扛着个大竹筐，筐里堆着冻柿子和麻花：“青山醒了？你姐非赶早儿来，路上冻得够呛。”
娘拽着二姐往屋里让，手指在她袖口上搓了搓：“咋不戴手套？看这手冻的！快上炕暖着，锅里温着红糖姜水。”
满和兰早把赤狐忘到脑后，围着竹筐数麻花，叽叽喳喳像两只麻雀。
随着二姐一家饶到来，家里显得更加热闹了。
午饭摆了一炕桌：炖得脱骨的狍子肉、酸菜白肉血肠、还有二姐带来的麻花。
爹和二姐夫碰了三杯苞米烧，陈有仁的脸喝得通红：“家旺啊，今秋你那片洼地要是种高粱，俺帮你踩垄！”
二姐夫忙给爹夹了块狍子肉：“那敢情好！俺还愁没人搭把手呢。”
兰啃着麻花，忽然拽住陈青山的袖子：“舅舅，吃完饭你带我们去玩。”
陈青山揉了揉她的头，“不行，我都多大人了，还跟你们玩，舅舅下午有事呢。”
“舅舅什么事？”
满立刻抢答，“我知道，是要去冰上钓鱼！”
崔兰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吗！我也要去！”
陈秀水拿筷子轻轻敲了下兰的手背：“别缠着你舅舅，没看见你舅舅累了吗？”
兰扁着嘴往炕里缩，满却蹭到陈青山身边，拽着他棉袄袖子晃悠：“哥——俺们不捣乱，就跟你后面瞅着！”
俩丫头一个往左拽，一个往右晃，陈青山的棉衣袖口都快被扯变形了。
“行了行了！”
陈青山被晃得头晕，“先好，去了不准往冰窟窿边上凑，听见没？”
满立刻举手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兰有样学样，冲辫差点扫到陈青山下巴。
陈秀水指着他俩笑：“你呀，就惯着吧！”
陈青山吃罢饭出门，俩丫头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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