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雁回的笑声渐渐歇止,只余下空洞的寂静,在幽深的洞窟与遥远的藏身处同时弥漫开来。
那泪水淌过的痕迹,在他苍白的面颊上留下冰冷的湿意,如同寒冬深夜凝结的霜露。
他缓缓放下掩面的手,指尖仍在无法自控地轻颤。
透过傀儡空洞的眼眸,他再次“望”向鹿闻笙,以及他身后那些神色各异、却同样静默的年轻面孔。
“……重要。”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嗓音嘶哑得厉害,仿佛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丝,“是啊,很重要。”
这一次,不再是疑问,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确认。
“可重要,又能如何?”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重新染上了那惯有的、淬了冰碴般的讥诮,只是这讥诮之下,是再也无法掩饰的累累伤痕。
“能让我重回当年,让那些构陷者幡然醒悟?能让魁宗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承认他们眼瞎心盲、错判良莠?还是能让这下悠悠之口,不再传颂我曲雁回是如何的弑杀同门、十恶不赦?”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尖锐,如同夜枭啼鸣。
“鹿闻笙,你的‘觉得’,你的‘公道’,在这些既定的事实面前,轻飘飘的,什么也改变不了,它洗刷不了我的恶名,也抹不去我手上沾染的血腥。”
“我早已……回不了头了。”
他像是在对鹿闻笙,又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试图用这冰冷的现实,将那刚刚因一句“重要”而撬开一丝缝隙的心门,再次狠狠关上。
“我走过的路,尸骨铺就;我做过的事,地难容。
如今的我,就是你们看到的,一个与魔族为伍、杀人如麻的魔头——这,才是现在的‘真相’。”
云雀傀儡随着他的话语,微微振翅,发出僵硬的“喀喀”声,仿佛在为其主人助威,又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嘲弄。
洞窟之内,唯有他嘶哑而冰冷的声音在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自毁般的快意。
然而,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与自弃之中,鹿闻笙的目光依旧平静,并未因他的话语而有丝毫动摇。
他只是静静地、深深地,望着那只傀儡云雀,仿佛能透过它无机质的眼睛,看到那个在无边黑暗中独自挣扎的灵魂。
鹿闻笙并未立刻反驳他那绝望的论断,只是轻轻开口,声音不高,却似蕴含着某种抚平波澜的力量,在这阴冷的魔渊深处悄然回荡.
“回不了头,或许是真;手上沾血,亦是事实;但这与你最初是否蒙冤,是两回事。
后来的路是你所选,纵有万千缘由,因果也需自负。
可最初的那一步,非你之过。
这份清白,纵使无法换回逝去的时光,无法抵消后来的罪业,但它本身,不该被遗忘,更不该被那后来的污浊彻底掩盖。
它存在过,它就是重要的。
承认这一点,并非为你开脱,而是为了……那曾被迫戛然而止的、另一个可能的‘曲雁回’。”
这世道亏欠的,或许永远无法悉数偿还,但最初所受的冤屈,其本身的价值与重量,不容抹杀。
它值得被记住,值得被提及,值得有人为之一句“重要”。
有些伤痕,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愈合,只会化脓、腐烂,最终与骨肉长在一起,但纵使无法愈合,也需有人承认它曾经流血的痛楚。
一句“公道”,的确无法让时光倒流,无法让死者复生,更无法轻易洗刷掉后来沾染的罪孽。
但它像是一缕微弱却执拗的光,照进了那被遗忘的、布满尘埃的角落,告诉那个蜷缩在黑暗里的身影:你最初所承受的冤屈,有人看见,有人记得,并且,有人认为——那很重要。
是为曲雁回,也是为其他如他那般被世道挟裹,走上绝路的人——是为了警醒,是为了少些这样的苦难。
这本身,对于一颗早已冰冷绝望的心而言,或许便是黑暗中,第一声叩响冰层的脆响。
曲雁回似乎是被这番话触动了更深层的东西,沉默了片刻,那透过傀儡传来的气息都仿佛凝滞了。
他似乎是喃喃自语,声音飘渺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遥远的向往:“如果……如果一切都没发生,我要是能……遇见你们这样的人,那该多好……”
那声音里,褪去了所有的尖刺与伪装,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心碎的怅惘。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命阅轨迹一旦偏离,便再难重合,徒留满目疮痍与无尽的慨叹。
这短暂的脆弱与感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澜,便迅速沉没。
曲雁回在收敛了那瞬间外泄的情绪后,忽然又笑了。
是笑声,但那声音里却空洞洞的,没有丝毫欢愉的温度,不如是一声冰冷的、自嘲的喟叹,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凉薄和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谑。
“鹿闻笙,”他念着这个名字,语调变得有些奇异,仿佛在品味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你这样的人简直罕见,你共情我是吗?共情……这简直听起来就不可思议,修真界的人也会拥有这种神奇的能力吗?”
那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满溢出来,像是一根冰冷的针,试探着,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期待。
怎么感觉阴阳怪气的?
大家觉得曲雁回此时好似一个濒临癫狂的疯子,先是要吃孩一样的狂笑,忽然又安静了,现在又开始冷飕飕的发笑,情绪起伏莫测,让人难以捉摸其心意究竟何在。
不等其他人对此作出反应,那云雀傀儡周身的光芒开始急速闪烁,显然能量即将耗尽。
曲雁回在那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云雀碎掉前,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语调忽然变得有些轻快,却又带着一种不清道不明的、近乎恶作剧般的意味。
“鹿魁首,我会给你一个惊喜,嗯,作为我的一份礼物——当作补给你当上魁首的贺礼怎么样?呵,时间过得还真快……怕鬼的子现在居然还当上正道魁首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云雀傀儡“噗”地一声轻响,化作一撮灵光碎屑,消散在浓稠的魔气郑
而鹿闻笙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耳根肉眼可见地泛起一层薄红,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又一时语塞,只能感受到周围同伴们投来的、带着几分了然与善意的打趣目光,这让他愈发感到一丝窘迫——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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