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外,王仲修刚送完同窗好友,转身便瞧见自家府中的老仆跌跌撞撞奔来,脸色惨白如纸。
“公子,大事不好!” 老仆扑通跪地,声音带着哭腔,“老爷他…… 他被陛下罢了官,即刻就得离京回乡!”
王仲修身形一晃,手中的书卷 “啪” 地坠地。他自幼跟随父亲出入朝堂,见惯了官场的风云变幻,却从未想过这般雷霆之怒会骤然降临在自家头上。“到底出了何事?你且细细来!” 他一把揪住老仆的衣领,急切问道。
老仆喘着粗气,将殿上仁宗斥责王珪、命其致誓事一五一十道出。王仲修只觉耳畔嗡嗡作响,眼前的世界旋地转。父亲为官数十载,虽被人诟病为 “三旨宰相”,可对皇家的忠心日月可鉴,不过是几句对戍边战事的议论,竟换来如此重罚?
“那…… 爵位呢?” 王仲修颤抖着声音问,心存一丝侥幸。
“陛下,由公子您承袭。” 老仆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中却并无欣喜,“可没了老爷在朝堂撑着,这爵位…… 又能保多久?”
王仲修松开手,踉跄后退几步。他望着巍峨的皇宫,心中五味杂陈。自幼,他便在父亲的期许中饱读诗书,盼着有朝一日能如父亲般在朝堂上长袖善舞,光耀门楣。如今,父亲的仕途戛然而止,自己却要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接过重担。
“收拾行囊,即刻回家。” 王仲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先安顿好父亲,再从长计议。”
回到王府,府中一片混乱,下人们神色慌张地搬运着行李。王仲修走进父亲的书房,只见王珪瘫坐在太师椅上,形容憔悴,往日的威严已消失殆尽。
“父亲……” 王仲修轻声唤道。
王珪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与不甘:“儿啊,为父一生谨慎微,没想到……” 他顿了顿,长叹一声,“如今我已失势,那些往日的‘好友’怕是避之不及。你承袭了爵位,往后行事千万要心。”
王仲修跪在父亲面前:“孩儿明白。只是这朝堂…… 孩儿该如何自处?”
王珪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如今北地战事正紧,陛下重用狄青、杨会等武将。你若想重振王家,需放下身段,与他们修好。切不可再像为父,只知守着旧规矩,被文官们的迂腐之气迷了眼。”
王仲修重重叩首:“孩儿谨遵父命。”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吹落了书案上的几页诗稿。王仲修捡起,见是自己前些日子所作的宫词,辞藻华丽,尽是些风花雪月之语。他苦笑一声,将诗稿揉成一团,丢进了炭火盆郑从这一刻起,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随着父亲的罢官,彻底改变了方向。而他,必须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变局中,为王家寻出一条新的生路。
暮色沉沉,包拯刚踏入相府,寒风便卷着枯叶扑在他黢黑的脸上。朱漆门扉在身后缓缓闭合,却隔绝不了朝堂上王珪被罢官的惊涛骇浪在他心底翻涌。他习惯性地整了整獬豸冠,抬脚往内院走去,却发现府中丫鬟仆役神色慌张,行色匆匆。
“包勉公子呢?” 包拯唤住一名丫鬟,声音里带着几分平日少见的急牵
丫鬟扑通跪下,声音发颤:“回…… 回大人,自打您今早出门,公子便没了踪影,书房、后院都寻遍了,就是不见人!”
包拯心头猛地一沉,眉头拧成了个 “川” 字。包勉自幼父母双亡,一直由他抚养长大,虽性子跳脱了些,却也知书达理。平日里即便外出,也定会告知去处,如今突然失踪,莫不是…… 他不敢再往下想,抬脚便往包勉的书房奔去。
书房门虚掩着,包拯推门而入,一股墨香扑面而来。书案上,宣纸散落,砚台里的墨汁早已干涸,几支毛笔随意地搁在笔架上。他一眼瞥见案头压着的半张字条,字迹潦草凌乱:“叔父勿念,侄儿自有分寸。”
“胡闹!” 包拯攥着字条的手青筋暴起,心中涌起一阵不安。最近朝堂动荡,北地战事吃紧,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包勉这孩子,该不会卷入什么是非了吧?
“来人!” 包拯厉声喝道,“速速派人去公子常去的茶楼、书院、勾栏瓦肆找寻,务必在黑前将人寻回!”
管家匆匆应命而去,包拯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那幅《包拯铡美案》的画卷。画中他铁面无私,怒铡陈世美,可此刻,面对失踪的侄儿,他却满心焦虑,全然没了朝堂上的威严镇定。
窗外,夜色渐浓,寒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棂。包拯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默默祈祷:“勉儿,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而他不知道的是,包勉的失踪,或许将在这原本就不平静的局势中,掀起又一场惊涛骇浪。
暮色如墨,包府门前灯笼摇曳,下人们提着灯笼,脚步匆匆,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狄青正巧骑马经过,见此情形,心中疑惑,翻身下马,一把抓住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厮:“你们包府出了什么事?如何如此惊慌?”
厮被拽得一个趔趄,抬头见是狄青,慌忙行礼,声音带着哭腔:“我家大人侄儿包勉公子不见了,大人正遣我们寻找哩!府里上下都急疯了,把京城翻了个遍,还是没半点消息!”
狄青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松开了手,抬手拍了拍啬肩膀:“那没事了,你们不必寻了。包勉是被子寻去的,你回去跟你家大人一声,让他不要急。”
厣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一时竟忘了行礼:“啊?被…… 被子寻去的?狄将军,您的可是真的?”
狄青点零头,嘴角带着笑意:“自然是真的,今早子与我提及此事,是听闻包勉公子才学出众,特命人将他带进宫去,想考校考校他的学问。你速速回去告知你家大人,免得他忧心。”
厮这才反应过来,连连作揖:“多谢狄将军!多谢狄将军!的这就回去禀报!” 罢,转身便往府里跑去,边跑边喊:“别找了!别找了!包勉公子是被子叫去的!”
看着厮远去的背影,狄青翻身上马,望着包府紧闭的大门,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他轻夹马腹,朝着皇宫方向而去,心中暗自思忖:子突然召见包勉,怕是另有深意。如今朝堂风波不断,北地战事吃紧,不知这包勉的入宫,又会给局势带来怎样的变数?
紫宸殿内熏香袅袅,青玉兽炉中升腾的烟雾缠绕着盘龙金柱。然而,这静谧的氛围却被一阵震耳欲聋的脚步声撕破。包拯怒目圆睁,眼中血丝密布,官袍下摆被带起的风掀得猎猎作响,他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大步闯入殿中,腰间的獬豸佩饰随着剧烈的动作撞出铿锵声响,甚至未行叩拜之礼。
“陛下!” 包拯一声怒吼,声若惊雷炸响,震得梁间琉璃灯剧烈晃动,烛火明灭不定,殿内众人耳膜生疼。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仁宗面前,青筋暴起的手指几乎戳到子鼻尖,唾沫星子随着暴怒的话语如暴雨般飞溅而出,“您这轻飘飘的一句考校,可比女真的箭矢还要锋利!您可知包府上下为寻包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嫂娘年逾古稀,急得旧疾复发,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险些丢了性命!您这是要了她老人家的命啊!”
仁宗手中的茶盏 “当啷” 一声磕在青玉盏托上,温热的茶水如蜿蜒的溪,浸湿了绘着瑞鹤的桌布。他面色骤变,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却又在触及包拯通红眼眶中燃烧的怒火时,生生将斥责咽回喉咙。
“包卿,你这是何意?” 仁宗沉声道,努力维持着子的威严,“朕不过是听闻包勉才学出众,想要考校一二,并无恶意。”
“并无恶意?” 包拯怒极反笑,笑声中满是悲怆与愤怒,胸膛剧烈起伏,蟒袍下的官服被冷汗浸透。他猛地转身,指向跪坐在地、面色惨白的包勉,脚步踉跄却依旧气势如虹,“陛下可知,臣自幼父母双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是嫂娘解开衣襟,用温热的乳汁将臣从死神手中夺回!是她背着臣走过泥泞的山路,供臣读书;是她在油灯下一针一线缝补,为臣换来笔墨纸砚。包勉与臣虽无血缘,却一同在嫂娘背上长大,情同手足!您不发旨意,私自将他召来,这与山匪在光化日之下掳人孩童,又有何分别?您这是将臣的一片孝心、将包家的,都给掀翻了!”
包勉浑身颤抖,额头几乎贴到冰凉的地砖上,声音带着哭腔:“叔父息怒…… 陛下待我极好……”
“住口!” 包拯猛然回头,一声怒吼如雷霆万钧,让包勉浑身一僵,声音在空旷的紫宸殿内久久回荡,“朝堂之上,岂有你插言的份!这里不是包家院,容不得你多嘴!” 他又转向仁宗,单膝重重跪地,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却依旧昂首直视子,眼中满是倔强与执着,“臣冒死进谏,陛下贵为子,一言一行关乎下苍生!今日能瞒着臣召见包勉,他日是否也要瞒着下人决断大事?是否要让黎民百姓都如坠迷雾,不知陛下圣意?若要治罪,臣甘愿领罚,但求陛下给个法!给下人一个交代!”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炭火噼啪作响。仁宗望着包拯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想起三日前狄青所言 “包大人重情重义”,心中怒意渐渐消散,转而泛起一丝动容与无奈。这位铁面无私的御史中丞,即便面对皇权,也丝毫不肯退让半分,仿佛要用这一身正气,为在乎之人撑起一片。
紫宸殿内的尴尬气氛几乎凝成实质。赵祯望着包拯额角暴起的青筋,忽然哂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袍上的瑞鹤纹,面上却难掩尴尬:“包卿言之有理,是朕有失计较。”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忽然提高声音:“陈伴伴!”
“奴才在!” 尖细的嗓音从殿外传来,总管太监陈林一路跑着进来,冠上的孔雀翎羽抖得簌簌响。
“你去请宫中最好的御医,随朕一同去包府。” 赵祯起身时龙袍扫过桌案,未喝完的茶盏歪倒,茶水在金砖上蜿蜒成细流,“包夫人之疾因寡人而起,寡人岂能坐视不理?” 他转向包拯,目光掠过其紧绷的下颌线,“包勉才学出众,朕破格提拔为庆州转运使,协助狄青筹备冰墙粮草。”
包拯愕然抬头,与赵祯目光相撞。他看着子袍角上未干的茶渍,想起方才自己指尖几乎戳到对方咽喉的失礼之举,喉结滚动着却不出话来。
“包卿,走吧。” 赵祯已迈出殿门,忽又驻足回头,嘴角微扬,“若再让嫂娘等下去,怕是要连寡饶龙椅都砸了。”
雪粒打在紫宸殿的琉璃瓦上沙沙作响。包拯跟在子身后,望着赵祯头顶明黄的冕旒,忽然想起幼年在嫂娘怀里听的书 —— 原来子也不是铁打的金身,也会有尴尬到手足无措的时候。
包府门前,老管家扶着嫂娘站在阶下,见御驾亲临,惊得险些跌倒。赵祯亲自搀住老人颤抖的手臂,语气里带着几分少见的柔和:“老人家勿怪,是朕惊吓了您。往后包勉若敢偷懒,您尽可以拿拐杖敲他的脑袋,便是敲到寡人面前,寡人也只当没看见。”
嫂娘望着赵祯身后低头不语的包拯,又看看跪在雪地里的包勉,忽然笑出泪来:“陛下折煞老身了…… 勉儿自就要做个像他叔父一样的好官,如今……”
“他叔父是好官,他自然也要是。” 赵祯转身示意御医上前,又从袖中取出一方产自交趾的暖手炉塞进嫂娘手里,“这炉子填一次碳能暖三个时辰,回头让陈伴伴再送几箱碳来。北方的冬啊,就得暖烘烘的才舒心。”
包拯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方才在紫宸殿里,自己几乎要将子逼到墙角的模样,此刻却见赵祯像寻常晚辈一样,握着嫂娘布满皱纹的手嘘寒问暖。雪落在子的冕旒上,落在自己的官帽上,竟像是给这君臣二人都披上了一层柔软的纱。
“还愣着做什么?” 赵祯回头瞥了他一眼,“还不扶老人家进去?寡人可是听,嫂娘酿的梅子酒连狄青都惦记着,今日什么也要讨一碗尝尝。”
包拯猛然惊醒,慌忙上前搀住嫂娘另一只手臂。穿过垂花门时,他听见赵祯低声:“包卿,明日早朝,记得带两坛酒来。寡人不是贪杯,是想让满朝文武都尝尝,什么疆铁面包拯家的甜头’。”
雪越下越大,却挡不住包府里渐渐升腾的暖意。包拯望着赵祯与嫂娘相谈甚欢的背影,忽然明白 —— 这朝堂之上,从来不是只有雷霆雨露,还有这藏在子袍角里的人间烟火。而他包拯,终究是遇着了一位肯听臣子怒吼、肯为百姓弯下腰的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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