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方吹来一阵风，凉意袭来，竖爷不禁裹紧衣服，三恒和塔里蒲也不自觉地裹了裹上衣。太阳高挂在西边的空，散发出和煦的光，色还很早。三人坐在柔软的草地上休息，两匹马在他们的近旁贪婪地吃着草。初秋的蒲类到处都透着黄色：草尖是黄色，草丛间的花瓣是黄色，近处山坡的上的树叶泛着黄色，就连远处雪峰也是散射着金黄的光。
看着美丽空旷的草谷，竖爷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塔里蒲，你们这些草原游牧民族不都搭帐篷逐水草而居吗？为何这草场上一个帐篷都没有？”
塔里蒲的忧虑完全不见了，他满含自豪地回道：“这片肥美的草地，我们的牲畜一年四季根本享之不尽。您也看到了我们有自己的镇子，我们定居在湖边。湖边五十里内的草地足够养活我们的牲畜和族人，我们无需过游牧的生活。实际上我们在镇子北边还开垦了一些农地，用来种植粮食和棉麻，雪山上流来的水供我们灌溉那些农地。我们不愁吃穿，在整个西域都算是一个富足的王国。”塔里蒲的话解开了竖爷心中的疑惑，也让他羡慕不已。一个自给自足、安居乐业、不愁吃穿的国度确是令人羡慕。
三人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平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仰望着湖水般清澈的空，忘记了时间。直到西边传来牛马奔腾声，塔里蒲才慢悠悠地站起身，对竖爷和三恒：“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三人回到镇上时，夕阳已经西沉。在夏云家用过晚饭，三人再次去找古丽恰，却又扑了一次空。竖爷有些意外，三恒略显失望，塔里蒲却高兴起来。竖爷和三恒不解地看着塔里蒲，他解释道：“今晚上有个篝火晚会，我竟然忘记了。这是本月的最后一场篝火晚会，古丽恰阿姨肯定去了。我带你们去看篝火晚会，不定能遇见古丽恰阿姨。篝火晚会在镇子中央的广场、镇子西边的湖边以及镇子南边的河边各有一处。我们去南边的河边吧，我想古丽恰阿姨多半会去那。”
西最后一抹晚霞消融在了灰色的幕中，几颗明亮的星星点缀其上，还有无数不甚明亮的星星隐约闪烁。镇子南方的红柳林边已经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金黄的火苗腾腾升起，像巨大的旗帜轻轻摆动，驱散了黑暗，照亮了空，也映明了人们的面庞。篝火旁围着的男女老少或载歌载舞，或觥筹交错，都沉浸在欢乐的光影郑塔里蒲领着竖爷和三恒来到了几个喝得正欢的年轻人身旁。几个年轻人见是塔里蒲，都兴奋地叫道：“塔里蒲，你来了啊！来喝酒！”
看到塔里蒲身后的竖爷和三恒，他们赶紧起身恭敬地道：“塔里蒲，这两位就是跟你们一起去月牙山的勇士啊？两位，一起来喝两杯啊！”
塔里蒲介绍了下双方。那几个年轻人都是蒲类的民兵，跟塔里蒲和夏云同在一个队。竖爷三人坐下后，众人便央求起塔里蒲讲述在月牙山谷的遭遇。塔里蒲似乎求之不得，他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在月牙山谷如何遇到土蝼，如何击败土蝼的经历。众人先是叫好，接着抱怨为啥没叫上他们，最后举起酒碗敬起了竖爷、三恒和塔里蒲。那酒口感清醇，带着甜味，连三恒都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但这酒劲道十足，很快他就脸色泛红，手脚不听使唤，脑袋也昏沉沉。他本想强撑清醒，但双眼也开始模糊，索性放弃抵抗，倒地而睡。
竖爷酒量好，还好酒，自上次在乌莫缇那畅饮后，已十来未沾酒。今日这酒甜美清醇，是他平生未尝过的好酒，忍不住开始大口狂喝，竟将寻找古丽恰之事抛诸脑后。不知不觉间，塔里蒲和他的几个民兵队友都像三恒一样躺了下去，竖爷举着酒杯找不到碰杯的人，恍惚觉得有什么事忘记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有人上前搀扶，他便在模糊不清的歌声中，随着人群摇晃着身体围绕朦胧的火堆转起了圈。几圈转下来，酒气散了些，耳边的歌声渐渐清晰，眼前的火堆渐渐清晰，眼前的人群也渐渐清晰。他想起了寻找古丽恰之事，转身去找塔里蒲，却见塔里蒲和他的队友们都躺在地上，三恒也躺在地上，还有众多蒲类青年躺在地上。他转回身透过颤动的火苗向对面看去，见到的是一排欢乐的女人和孩的脸，间杂着几个眼神迷离的男子的脸。他又看向左右，分明是两个正在唱着歌的年轻女子。他感觉很不妥，便离开了那人围成的圈子。竖爷来到了三恒身旁，想叫醒他，却怎么也叫不起来，转而尝试叫起塔里蒲，却也是白费力气。
那夜之后的事，竖爷的记忆有点朦胧。他似乎见到了古丽恰。他记得是个高挑清秀、梳着两条长辫的欢快女子，却又觉得不可能。但他清晰记得与她谈论大个子和老兵时，那语气分明是古丽恰。他依稀记得女子老兵就是大个子。大个子从雪峰归来后某日向她道别，有救济苍生的使命，不能留在她身边。她伤心不已，却终究未能留住大个子。
次日，竖爷在夏云家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仍感头晕。三恒已用过早饭，正与夏云儿子在屋内玩耍。想起前夜醉酒之事，竖爷懊恼不已。他匆匆用过早饭便前往古丽恰家，三恒也随之前往。
这次古丽恰家的大门是敞开着的，竖爷和三恒都很高兴。两人站在门口，竖爷朝屋内喊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话音刚落，屋内走出一位身材高挑、梳着两条长辫的清秀姑娘。竖爷疑惑道：“你是古丽恰？”
姑娘笑道：“不是。古丽恰是我姑妈。姑妈一早跟随国王和王后出使乌孙去了，她告诉我今会有人来找她，让我把这东西交给来人。想来姑妈的就是你们了。”
她将手中之物递给竖爷，接着道：“姑妈，如果你们能再见到他，把这个东西给他。”
竖爷接过细看，是一颗黝黑的发出光泽的石子，似乎是一颗普通的石子，又似乎是一颗未知的珍稀宝石。竖爷不解地问姑娘：“这是什么啊？很贵重吗？”
姑娘摇头：“我也不知道。姑妈只交代让你把这个东西给他。至于这东西是什么，她没。”
竖爷不再多言，收好石子，向姑娘道别后，拉起三恒，转身离去。
竖爷打定主意，得尽快回乌垒找老兵。他想最好是立即动身，等回去跟夏云和塔里蒲打个招呼就走。然而事与愿违，老夏告诉他“红色子夜”的令牌已有着落，让他至少再等一。竖爷打心里觉得“红色子夜”组织跟他没关系，但他并未坚持，稍微犹豫了下后便同意第二再走。
第二一大早，老夏就拿来了两块红褐色圆月形令牌。令牌一面粗糙像树皮，一面光滑如玉石，光滑面刻有篆字。竖爷的那块刻着“乌垒执事”、“红色子夜”几个字，以及一个大大的“吴”字；三恒的那块刻着“乌垒执事协理”、“红色子夜”几个字，和一个大大的“潘”字。
竖爷和三恒用罢早餐，老夏已准备好一些让两人带上的干粮。屋外站着送行众人和一匹为二人准备的高头大马。塔里蒲、老华、夏云的几个兄弟都在。竖爷和三恒与老夏、夏云、塔里蒲、老华等人一一道别后，竖爷又向众人鞠躬。他想这应是永别，等离开西域回到家乡，估计再无相见之期。其实他仍有些留恋蒲类，这里景美人好，物阜民丰，最重要的是没有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无需点头哈腰奉承人。然而这里终究不是他呆的地方，东方才是归途。那里虽然有很多不如意，有很多令人厌恶的老爷们，但有他的故乡、妻儿和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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