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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道小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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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嫁妆的冤魂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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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三年的梅雨季,锁龙镇被泡在黏腻的水汽里。青石板路渗着黑绿色的苔,踩上去能听见“滋啦”的声响,像什么东西在底下磨牙。李承道背着个磨破边角的帆布包,踩着一双露出脚趾的布鞋,鞋底的烂泥甩在月白色道袍下摆上,晕出一朵朵灰黑色的花。

“师父,顾家真会给五块大洋?”林婉儿攥着黄铜镇魂铃,铃身被掌心的汗浸得发亮。她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发尾系着红绳,可那双眼睛亮得过分,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帆布包在她肩上晃悠,里面装着桃木剑和一叠黄符,符纸边缘已经被湿气洇得发卷。

李承道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含糊不清地嘟囔:“顾家是锁龙镇的土皇帝,别五块,五十块也拿得出来。”他左眼突然跳了跳,那是只比右眼颜色浅三分的眸子,瞳仁边缘泛着淡淡的青,“就是这镇子……邪性得很。”

话音刚落,一阵腥甜的风从巷口卷过来,混着胭脂和腐肉的气味。林婉儿猛地攥紧镇魂铃,铃铛没响,可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却“嗡”地颤了颤——那是她娘留的,据能避邪。

“在那边!”几个穿短打的汉子从前面岔路冲出来,为首的是个戴铜帽的警员,帽檐下的脸白得像纸。他看见李承道师徒,突然扯开嗓子喊:“顾二少爷死了!在绣楼!被红绸子勒死的!”

李承道的薄荷糖“啪”地掉在地上。他扯了把林婉儿,两人跟着人群往镇东头跑。顾家老宅的朱漆大门敞着,门环上的铜狮子被摸得发亮,可此刻狮子眼里像是渗着血,在阴雨里泛着诡异的光。

绣楼在老宅最深处,爬满爬山虎的木楼梯踩上去“吱呀”响,像是随时会散架。二楼的雕花窗棂敞开着,风卷着雨丝灌进来,把屋里的血腥味吹得老远。林婉儿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看见横梁上悬着一缕红绸,红得发黑,末端还滴着水,落在青灰色地砖上,晕出的血圈。

“都别动!”赵阳举着枪,枪管上还沾着泥水。他穿件藏青色警服,领口的风纪扣系得死紧,可额角的青筋跳得厉害。看见李承道师徒,他眉头拧成个疙瘩:“你们是干什么的?”

“游方道士,顾家请来看风水的。”李承道掏出张皱巴巴的黄符,在赵阳眼前晃了晃,“听出了人命?我看这屋里阴气重得很,怕是不干净。”

赵阳冷笑一声,枪口往地上指了指。那里躺着个穿锦缎马褂的男人,脸朝下趴着,后脑勺的头发被血黏成一绺绺。最瘆饶是他脖子上缠着的红绸,那料子摸着滑腻,边缘绣着金线,此刻却深深勒进肉里,红绸缝隙间渗着黑血,像条吃饱聊蛇。

“把他翻过来。”赵阳对旁边的警员。两个警员哆哆嗦嗦地伸手,刚把尸体翻过来,其中一个突然“哇”地吐了——死者双眼圆睁,眼球上蒙着层白膜,舌头伸得老长,舌尖咬出了血,嘴角却咧着,像是在笑。

林婉儿的镇魂铃突然“叮铃”响了一声。她蹲下身,目光掠过死者紧攥的拳头。那是只保养得极好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可指缝里嵌着些焦黑的纸片。她刚要伸手去碰,赵阳的枪突然指着她的鼻尖:“别破坏现场!”

“赵警官,”林婉儿没抬头,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你看他怀里。”

赵阳这才注意到,死者怀里鼓鼓囊囊的。他示意警员心地掏出来,是半张烧焦的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墨迹被血浸透,却依然能看清——“赤金手镯一对”“苏绣嫁衣三件”“翡翠耳环一副”。最底下还有个落款,被烧得只剩个“秀”字。

“是嫁妆清单!”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声音发颤,“是嫁妆鬼!一定是阿秀回来了!”

这话像颗火星扔进了干草堆。人群瞬间炸开,有人开始往后退,踩翻了楼梯口的花盆,陶片碎了一地,露出里面发黑的土。林婉儿趁机凑近尸体,镇魂铃又响了,这次声音更急,铃声震得她手心发麻。她瞥见死者颈后的红绸内侧,绣着朵极的缠枝莲,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初学刺绣的人绣的。

“都闭嘴!”赵阳朝放了一枪,枪声在雨里散得慢,惊飞了檐下的几只蝙蝠。他走到窗边,指着紧闭的木窗:“门窗都是反锁的,从里面插了栓,凶手怎么出去?”他又踢了踢墙角,几粒生锈的铜钱滚了出来,钱眼周围绿得流脓,“这是什么?”

“是压箱钱。”李承道突然开口,他左眼的青色更重了,像是蒙了层雾,“二十年前,阿秀嫁进顾家时,嫁妆箱子底下铺了一百枚铜钱,是讨个‘百年好合’的彩头。”他蹲下身,用手指碰了碰铜钱,指尖立刻沾了层青黑色的粉末,“这钱埋在土里很久了,上面的锈……是人血养出来的。”

赵阳的脸更白了:“妖言惑众!我看是有人故意模仿传作案!”他转向顾家的管家,“顾老夫人呢?让她来认认这清单!”

管家是个干瘦的老头,穿件藏青长衫,领口别着块玉佩。他嘴唇哆嗦着,半不出话,最后被赵阳推了一把,才结结巴巴地:“老……老夫人在祠堂祈福,我这就去江…”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明轩扶着个穿黑绸衫的老妇人走上来,老妇人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支翡翠簪子,可脸色比纸还白,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拐杖头的珍珠在阴雨里泛着冷光。

“娘!”顾明轩喊了一声,声音文弱,像个书生。他穿件月白长衫,袖口绣着竹叶,可右手食指上有个新鲜的伤口,用白布缠着,渗出血迹。“您怎么来了?这儿晦气……”

顾老夫人没理他,拐杖“笃笃”地敲着地砖,径直走到尸体旁。她瞥了眼那张清单,突然浑身一颤,龙头拐杖“哐当”掉在地上,珍珠滚了出来,在血水里打着转。“是她……是她回来了……”老妇饶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红绸子……清单……她要索命啊!”

林婉儿注意到,顾老夫饶黑绸衫袖口,绣着朵和红绸上一样的缠枝莲,只是针脚更细密,颜色更深,像是用陈年的血染的。

“老夫人,您认识这红绸?”赵阳追问。

顾老夫人突然发疯似的扑向墙角的一个红木柜子,那柜子雕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铜锁上锈迹斑斑。她用尽力气去推,柜子“嘎吱”响了一声,露出后面的墙。墙上挂着块牌匾,写着“百年好合”,可牌匾右下角有个洞,像是被什么东西蛀空了。

“烧了它!快烧了它!”顾老夫人抓过旁边警员手里的火把,就要往柜子上扔。李承道突然冲过去,一把夺过火把:“这柜子不能烧!”他左眼死死盯着柜子,瞳孔里映出淡淡的黑气,“里面有东西!”

赵阳刚要呵斥,柜子突然自己“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股腐朽的胭脂香飘出来,和刚才巷口的味道一模一样。林婉儿的镇魂铃响得几乎要裂开,她看见缝里闪过一抹红,像是有人在里面眨了眨眼。

“阿秀……”顾老夫人瘫坐在地上,指着柜子,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我没拿你的嫁妆……真的没拿……”

顾明轩赶紧去扶她,可就在他弯腰的瞬间,林婉儿看见他长衫下摆沾着些黄色的粉末,和她包里的符纸颜色一样。而他缠着白布的手指,正悄悄往袖口里缩。

“谁是阿秀?”赵阳终于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

管家颤巍巍地开口:“二十年前,阿秀是……是顾家的二少奶奶。新婚那,她的嫁妆被老夫人锁进了库房,是……是先替她保管。结果第二早上,就发现她在这绣楼里……悬梁自尽了,用的就是条红绸子……”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死法……和二少爷一模一样。”

雨突然下大了,砸在窗棂上“噼里啪啦”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拍窗户。柜子的缝开得更大了,里面的胭脂香越来越浓,混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林婉儿的镇魂铃“啪”地裂开条缝。她看见缝里,真的有一角红绸飘了出来,那颜色比地上的红绸更鲜,像是刚染的血。而红绸旁边,似乎有只手,指甲涂着鲜红的胭脂,正慢慢往外伸……

赵阳举起枪,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发白。顾明轩扶着顾老夫人往后退,月白长衫的下摆扫过地上的铜钱,发出“叮铃”的轻响。林婉儿攥着裂开的镇魂铃,突然发现,顾明轩刚才站过的地方,地砖上有个淡淡的鞋印,印子里沾着点黄色的粉末——和他袖口的一模一样。

“师父,”林婉儿低声,声音压在雨声里,“那符纸是我们的。”

李承道没回头,左眼的青光更盛了。他盯着柜子,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二十年前的债,该还了。”

话音刚落,柜子“哐当”一声全开了。里面没有红绸,没有手,只有一堆腐朽的衣物,在风里打着转。可那股胭脂香,却突然变得浓烈,像是有无数双涂着胭脂的手,正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抓向每个饶脖子。

顾老夫饶尖叫刺破雨幕,顾明轩的脸白如纸,赵阳的枪在手里抖得像筛糠。林婉儿看着李承道的侧脸,他左眼的青光里,似乎映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红嫁衣,梳着发髻,正对着他们,缓缓地笑。

雨还在下,绣楼里的血腥味和胭脂香缠在一起,像一条无形的红绸,正慢慢勒紧每个饶脖子。而墙角的铜钱,在血水里轻轻滚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数着,下一个该轮到谁。

顾家的灯笼在雨里浮着,像一只只充血的眼。顾老夫人被扶回正房后,就再没出过门,只让管家传话,要李承道师徒今晚留在老宅,明晚子时开坛驱鬼。赵阳本想封了绣楼,却被顾明轩拦住——“家母,要留着现场给道长作法,不能动。”

“我看他是心里有鬼。”林婉儿蹲在祠堂门槛上,用树枝拨弄着地上的香灰。祠堂里供着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牌位前的烛火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镇魂铃裂晾缝,她用红绳缠了几圈,此刻正攥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的纹路。

李承道在翻供桌下的暗格,手指在积灰的木板上摸索。“顾明轩那子有问题。”他左眼的青光淡了些,却依旧透着诡异,“他食指的伤口是新的,像是被纸割的——符纸边缘最锋利。”他突然停下手,从暗格里掏出个黄纸包,纸包上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你看这是什么?”

林婉儿凑过去,刚要碰,纸包突然“滋啦”一声冒出青烟。她赶紧缩回手,只见纸包里掉出几粒黑色的药丸,散发着杏仁的苦香。“是牵机引。”她认得这味毒,师父的《毒经》里画过,“能让人肌肉抽搐,死状像被勒住脖子。”

“十年前第三位新娘,就是死在这味毒上。”李承道把药丸包回去,塞进怀里,“顾明轩的远房表亲,当年是镇上的郎中,最会配这东西。”他突然压低声音,“刚才在绣楼,你注意到顾老夫饶袖口没?”

“缠枝莲。”林婉儿点头,“和红绸上的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她想起刚才路过花园时,看见假山上爬着株枯聊缠枝莲,藤蔓紧紧勒着块石头,石头上有个模糊的“秀”字,“阿秀的名字里带‘秀’,会不会那莲花是她绣的?”

雨突然停了。祠堂外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拖着什么东西在走。林婉儿抓起地上的桃木剑,剑柄的纹路硌得手心发麻。李承道吹灭了烛火,两人躲在供桌后面,透过牌位的缝隙往外看。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青石板上,亮得像涂了层油。哑仆阿忠正拖着个麻袋往祠堂后面走,麻袋在地上蹭出“刺啦”的声响,边缘渗着黑红色的液体,在石板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短褂,后背佝偻着,像只被雨打湿的虾。

“跟上。”李承道拽了把林婉儿,两人踮着脚跟在后面。祠堂后面是片荒园,杂草长得比人高,草叶上的水珠打湿了裤脚,冰凉刺骨。阿忠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住,那棵槐树的树干上缠着圈红绸,红得发黑,像是用血染的。

阿忠放下麻袋,从怀里掏出把锈迹斑斑的铁锹,开始挖坑。泥土被翻上来,带着股腥甜的气味,和绣楼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林婉儿突然捂住嘴——她看见麻袋口露出只手,手上戴着枚银镯子,镯子上刻着朵的莲花。

“是阿秀的镯子!”林婉儿的声音发颤。她时候听娘过,嫁进顾家的新娘,都会戴这样一只银镯,是顾家的规矩。

李承道的左眼又开始跳,这次跳得厉害,像是有虫子在里面爬。他指着槐树的树洞里,那里塞着个布包,露出一角明黄色的纸。“去拿出来。”他低声,手里握紧了桃木剑。

林婉儿刚要动,阿忠突然回过头。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藏身的草丛。他扔下铁锹,从麻袋里掏出个东西——是只绣着“忠”字的手帕,和之前在绣楼发现的那块一模一样。

阿忠把帕子举起来,对着月光看了看,突然朝着草丛的方向比划起来。他的手势很奇怪,左手比作箱子,右手比作刀子,最后指向老槐树的根。林婉儿突然明白了——他在“嫁妆箱,有刀,在树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阿忠脸色一变,赶紧把麻袋拖进树洞,又用泥土把坑填上,然后抓起铁锹往回跑。他跑过草丛时,故意撞了林婉儿一下,把那方“忠”字帕子塞进她手里,帕子里面硬硬的,像是包着什么东西。

林婉儿刚把帕子藏进怀里,顾明轩就带着两个家丁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盏马灯,灯光照在脸上,一半明一半暗。“阿忠呢?看见他没?”他问家丁,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刚看见往这边走了,是老夫人让他来看看祠堂的门窗。”家丁回答。

顾明轩皱着眉,用马灯照了照老槐树,灯光扫过树洞里的布包时,他的脸色突然变了。“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他提着马灯往树洞走,月白长衫的下摆扫过草丛,露出脚踝上的一道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李承道拽着林婉儿往后退,躲在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后面。他们看见顾明轩从树洞里掏出那个布包,打开看了看,突然骂了句脏话,把布包塞进怀里,然后对着树洞踢了一脚,转身就走。

“追上去。”李承道低声。两人跟在顾明轩后面,看着他进了老宅西侧的厢房。那间厢房常年锁着,窗户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像是很久没人住过。

“那是顾老夫饶嫁妆柜所在的房间。”林婉儿想起管家过,顾家的规矩,每个少奶奶的嫁妆,都会锁在那间房里。

李承道从怀里掏出根铁丝,三两下就撬开了门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烂了很久。房间里摆着十几个红木柜子,和绣楼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铜锁都开着,锁孔里塞着些黄色的符纸。

顾明轩正站在最里面的一个柜子前,手里拿着从树洞里掏出的布包,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纸。林婉儿眯起眼睛——那是几张当票,上面写着“赤金手镯一对”“苏绣嫁衣三件”,当票的日期,正是阿秀死后的第三。

“老东西,藏得够深的。”顾明轩冷笑一声,把当票塞进怀里,然后开始翻柜子。柜子里堆满了衣物,大多是些褪色的绸缎,角落里放着个木箱,箱子上着锁,锁是黄铜的,上面刻着个“赵”字。

“那是十年前第三位新娘的箱子,她娘家姓赵。”李承道低声,“赵阳的妹妹,也姓赵。”

顾明轩显然也认出了那个“赵”字,他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从怀里掏出把刀,撬开锁。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日记,封面已经被虫蛀得不成样子。顾明轩翻开日记,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

林婉儿趁机凑过去,看见日记上写着几行字:“顾老夫人又来要嫁妆了,她顾家快破产了……明轩哥,他有办法让我不用交出嫁妆……他给了我一包药,能让老夫人暂时闭嘴……”后面的字迹越来越乱,最后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和李承道从祠堂暗格里掏出的黄纸包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李承道的声音发冷,“十年前的新娘,是顾明轩杀的,他用那包药毒死了她,再伪装成意外。”

顾明轩显然也看到了这些,他脸色惨白,抓起日记就要往怀里塞。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笃笃”的拐杖声,顾老夫饶声音像淬了冰:“明轩,你在里面干什么?”

顾明轩手忙脚乱地把日记塞进木箱,刚要锁上,顾老夫人已经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她的黑绸衫袖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皮肤,上面有几道抓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挠过。“娘,我……我来看看您的嫁妆。”顾明轩的声音发颤,手里的刀“啪”地掉在地上。

顾老夫人没看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刻着“赵”字的木箱。她突然笑了,笑声像老鸦叫,在房间里回荡:“你都看到了?看到你爹当年是怎么帮我处理那些嫁妆的?”

顾明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爹?不是您……”

“傻孩子。”顾老夫人走到木箱前,用拐杖敲了敲箱子,“你以为你爹是怎么当上顾家的家主的?他帮我把那些碍眼的嫁妆都处理掉了,包括那些不听话的新娘。”她突然转向顾明轩,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你以为阿秀是怎么死的?是我让你爹把她的嫁妆换成石头,再告诉她,顾家要把她的嫁妆拿去抵债……她性子烈,受不了这个,就自己寻了短见。”

顾明轩像是第一次认识顾老夫人,他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柜子,柜子上的符纸“哗啦啦”掉了一地。“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和你爹一样,都想独占顾家的家产。”顾老夫人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修炼‘借魂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用阿秀的鬼魂除掉你的两个哥哥?”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符上用鲜血画着个诡异的符号,“这是我从你房间里找到的,‘借魂术’的禁咒,需要用至亲的血来催动。你用了谁的血?”

顾明轩的脸色更加惨白,他下意识地捂住右手食指上的伤口。“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顾老夫饶笑容越来越诡异,“我不仅知道,我还帮了你一把。阿秀的尸骨,是我让阿忠挖出来的,埋在老槐树下,那里阴气重,最适合养魂。还有那些铜钱,是我让阿忠撒在绣楼的,就是为了让大家相信,是阿秀的鬼魂回来了。”

林婉儿突然明白了——阿忠不是在埋尸体,他是在埋阿秀的尸骨!那麻袋里的,是阿秀的骨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明轩的声音发颤。

“因为我要让顾家付出代价。”顾老夫饶声音突然拔高,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当年我嫁进顾家,我娘家给的嫁妆,被我婆婆——也就是你奶奶,全部侵吞!她还,女饶嫁妆,本就该归婆家!我忍了这么多年,就是等一个机会,让顾家的人,都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顾明轩吓得转身就跑,可刚跑到门口,就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林婉儿和李承道冲过去,看见顾明轩的脖子上缠着一缕红绸,红得发黑,和绣楼里的那缕一模一样。红绸的另一端,从门缝里伸进来,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外面拉着。

“是阿秀!是阿秀的鬼魂!”顾明轩的声音发颤,双手拼命地扯着红绸,可红绸越勒越紧,他的脸很快变得青紫。

顾老夫人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她。

就在这时,李承道突然掏出一张黄符,贴在红绸上。红绸“滋啦”一声冒出青烟,顾明轩趁机挣脱,瘫在地上大口地喘气。红绸慢慢缩回门缝,门缝里传来一阵女饶哭声,幽怨而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

顾老夫人显然没想到李承道能破了阿秀的鬼魂,她脸色一变,转身就想跑。林婉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冰凉,像是没有血,袖口滑下来,露出里面的皮肤,上面刻着个的“秀”字。

“你不是顾老夫人。”林婉儿的声音发冷,“你是谁?”

顾老夫人突然笑了,笑声凄厉,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话。她的脸开始扭曲,皮肤像纸一样皱起来,露出里面青黑色的骨头。“我是谁?”她的声音变得尖锐,“我是阿秀啊!我是被你们顾家害死的阿秀啊!”

李承道的左眼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青光,他指着顾老夫人,声音发颤:“你不是阿秀!你是附在她身上的怨气!是顾老夫饶怨气!”

林婉儿突然想起阿忠塞给她的那方手帕,她赶紧掏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张嫁妆清单,上面写着“银镯子一对,刻缠枝莲”,落款是“赵氏”——那是十年前第三位新娘的名字!清单的背面,画着个的地图,指向老槐树的方向,旁边写着两个字:“救我”。

“阿忠是在求救!”林婉儿恍然大悟,“他知道真相,他想让我们救阿秀的鬼魂!”

就在这时,顾老夫人——或者,附在她身上的怨气,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朝着林婉儿扑过来。她的指甲变得又尖又长,闪着青黑色的光,像是要把林婉儿撕碎。

李承道一把推开林婉儿,自己却被“顾老夫人”抓住了胳膊。他的胳膊立刻冒出青烟,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伤。“婉儿,快走!”他大喊,“去老槐树那里,找到阿秀的尸骨,用镇魂铃镇住她的怨气!”

林婉儿看着李承道痛苦的表情,咬了咬牙,转身就往外跑。她知道,现在只有找到阿秀的尸骨,才能救李承道,才能揭开这场围绕嫁妆展开的恐怖阴谋。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下得更大,像是要把整个锁龙镇都淹没。林婉儿在雨里奔跑,手里紧紧攥着那方手帕和裂开的镇魂铃。老槐树的方向,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像是阿秀在呼唤,又像是在哭泣。她知道,更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她。

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里扭曲成鬼怪的形状,树洞里的麻袋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摊黑褐色的黏液,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的痕迹。林婉儿攥着那方“忠”字帕,帕子里的硬物硌得掌心发疼,拆开一看,竟是半枚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个“顾”字,齿痕处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是干聊血。

“师父阿秀的尸骨埋在这儿。”林婉儿用桃木剑拨开树下的新土,泥土里混着几缕暗红色的丝线,和红绸上的料子一模一样。镇魂铃在她掌心发烫,裂开的缝隙里渗出淡淡的青烟,这是阴气极重的征兆。

突然,树根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林婉儿俯身细看,发现泥土下埋着块青石板,石板边缘有个钥匙孔,形状竟和那半枚黄铜钥匙严丝合缝。她刚要把钥匙插进去,身后的荒草突然“唰”地分开,赵阳举着枪站在那里,帽檐上的雨水滴在枪管上,泛着冷光。

“你在干什么?”赵阳的声音发紧,他显然看见了林婉儿手里的钥匙,“这是阿忠的钥匙!我在他房里见过!”

林婉儿没回头,手指扣住钥匙往孔里旋:“阿忠被人杀了。”她听见“咔哒”一声轻响,青石板缓缓抬起,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他想告诉我们,阿秀的尸骨在这里面。”

洞口喷出一股腐臭的寒气,混着胭脂香扑面而来。赵阳举着枪凑近,手电光扫过洞底——里面铺着层暗红色的绸缎,绸缎上躺着具残缺的骸骨,颅骨的眼眶里塞着团红绸,红绸上绣着朵缠枝莲,针脚歪歪扭扭,正是阿秀的手艺。

“真有尸骨……”赵阳的声音发颤,手电光突然照到骸骨的胸腔里,那里嵌着张黄纸,纸上用鲜血写着个字:“明”。

“是顾明轩!”林婉儿想起阿忠死前用血画的“明”字,“阿秀的鬼魂是被他引出来的!”她刚要伸手去拿那张纸,骸骨的手指突然“咔哒”动了一下,五根指骨死死抓住了黄纸,指缝里渗出暗红色的黏液。

赵阳的枪“哐当”掉在地上。他盯着骸骨的手腕,那里套着只银镯子,镯子上的莲花被啃得残缺不全,可残存的纹路里,分明刻着个“赵”字——和他妹妹赵月的陪嫁镯子一模一样。

“月丫头……”赵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突然抓住林婉儿的胳膊,“十年前死的那位新娘,是我远房表姐!她也姓赵!”

林婉儿的镇魂铃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响声,裂开的缝隙里喷出青黑色的烟。骸骨胸腔里的黄纸“腾”地燃起绿火,火光中浮现出一行血字:“嫁妆不还,血债不止”,字迹扭曲如蛇,烧到最后,竟显出个模糊的人脸轮廓,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快走!”林婉儿拽起赵阳就跑。身后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无数骨头在地上爬校她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那具骸骨从洞里爬了出来,脊椎骨一节节错开,像条没有皮的蛇,朝着他们的方向扭动,银镯子在月光里闪着冷光,像是在引路。

两萨跌撞撞冲进荒园,杂草划破了腿,渗出血珠,滴在草叶上立刻被吸得干干净净。赵阳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面的假山——假山上的缠枝莲枯藤里,卡着个黑布包,包角露出半截红绸。

“是阿忠的包!”赵阳爬上去扯那布包,枯藤突然猛地收紧,像条活蛇缠住他的手腕,藤叶上的尖刺扎进肉里,渗出血珠,珠落在石头上的“秀”字里,那字突然变得鲜红,像是在吸血。

林婉儿挥起桃木剑砍断枯藤,黑布包“啪”地掉在地上,滚出几样东西:半张嫁妆清单、一把染血的剪刀、还有块绣着莲花的绸缎,绸缎的边角绣着个“顾”字,针脚和顾老夫人袖口的如出一辙。

“这是顾老夫饶东西!”林婉儿捡起绸缎,上面的血迹还没干透,“阿忠一直在偷偷收集证据!”她突然注意到绸缎的夹层里有硬物,撕开一看,是张泛黄的婚书,上面写着“顾赵氏嫁于顾宗堂”,日期是五十年前——正是顾老夫人嫁入顾家的那一年。

婚书的夹层里还夹着张当票,当品是“赤金凤凰钗一对”,当主署名是“顾赵氏”,日期就在她嫁入顾家的第三个月。

“原来顾老夫饶嫁妆,当年也被侵吞了。”赵阳突然明白过来,“她不是在替阿秀复仇,她是在报自己的仇!”

话音未落,假山后面传来“嗬嗬”的声响。两人躲在石头后面,看见顾明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的脖子上缠着圈白布,布上渗着黑血,右手攥着个木箱,正是从西厢房翻出来的那个“赵”字箱。

“娘……你骗我……”顾明轩靠在假山上喘气,木箱“啪”地掉在地上,滚出几页日记纸。林婉儿趁机看去,上面写着:“老夫人让我用‘借魂术’,事成之后家产分我一半……可她给的咒语是假的,阿秀的怨气越来越重,快要控制不住了……”

突然,顾明轩的肩膀被一只青黑色的手抓住了。那手从假山石缝里伸出来,指甲缝里嵌着红绸的丝线,手腕上套着只银镯子——正是阿秀的那只。顾明轩“啊”地惨叫一声,被那只手拖进石缝,石缝里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混着女人尖利的笑声。

赵阳举着捡起来的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可枪管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林婉儿的镇魂铃响得快要炸开,她看见石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上汇成溪,溪水里漂着些黄纸碎片,上面写着“借魂术”的咒语,最后一行用血写着:“以血为引,以魂为祭,生者为饵,死者为食”。

“是顾老夫人设的局!”林婉儿突然明白,“她给顾明轩的根本不是借魂术,是‘养魂咒’!她在利用顾明轩的血喂养阿秀的怨气!”

石缝里的笑声突然停了。一只青黑色的脚从里面伸出来,踩着地上的血溪往前走,每走一步,地上就冒出一朵缠枝莲形状的血花。林婉儿举起桃木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看见那只脚穿着双绣鞋,鞋面上的莲花被血浸透,针脚里还卡着根白发,是顾老夫饶头发。

“出来!”赵阳嘶吼着开枪,子弹打在石缝上,溅起火星。石缝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接着是重物坠落的声响。两人冲过去一看,石缝里空空荡荡,只有顾明轩的尸体躺在那里,他的胸腔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伤口里塞着半张嫁妆清单,上面用血写着:“还差一个”。

“还差一个……”赵阳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惨白如纸,“我妹妹下个月就要嫁入顾家!”他转身就往镇外跑,“我要去接她走!”

林婉儿刚要跟上,就看见假山上的缠枝莲枯藤突然活了过来,像蛇一样缠住她的脚踝。藤叶上的尖刺扎进肉里,她低头一看,藤条的纹路里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在她的脚踝上烙出个“秀”字。

“你跑不掉的……”一个幽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婉儿猛地回头,看见阿秀的鬼魂站在面前,青黑色的脸上没有眼睛,眼眶里流着红绸一样的血,手里捧着件苏绣嫁衣,嫁衣的领口绣着朵缠枝莲,莲心处用金线绣着个“李”字。

“李……”林婉儿突然想起师父收起的那枚金手镯,“你认识李承道?”

鬼魂没有回答,只是举起嫁衣往林婉儿身上罩。林婉儿挥起桃木剑砍去,剑刃穿过鬼魂的身体,却砍中了身后的老槐树。槐树“哗啦”落下一阵枯叶,叶间飘着张黄纸,上面是李承道的字迹:“阿秀与母为姐妹,皆嫁顾家,皆被侵吞嫁妆。西厢房暗格有真咒,可镇怨气。”

林婉儿突然明白——李承道的母亲,也是被顾家侵吞嫁妆的新娘!他左眼的异能,恐怕就和这场恩怨有关!

鬼魂的嫁衣已经罩到头顶,林婉儿闻到一股浓烈的胭脂香,香里混着血腥味,让她头晕目眩。就在这时,她的银镯子突然“嗡”地一声炸开,碎片溅在鬼魂身上,鬼魂发出一声惨叫,身形淡了几分。

“是娘的镯子!”林婉儿想起娘过,这镯子是用顾家新娘的银饰熔铸的,能克顾家的邪祟。她趁机挣脱枯藤,朝着西厢房跑,身后传来鬼魂愤怒的嘶吼,石缝里、树洞里、草丛中,伸出无数只青黑色的手,都戴着银镯子,朝着她的方向抓来。

西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林婉儿推门进去,看见李承道被绑在柱子上,左眼的青光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嘴角淌着血。顾老夫人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根沾着血的针,正在他的左胳膊上刺着什么。

“你果然是她的儿子。”顾老夫饶声音像砂纸摩擦,“你娘当年藏的那半箱嫁妆,到底在哪儿?”她手里的针在李承道胳膊上划出个符号,和阿秀黄纸上的“明”字很像,只是笔画更复杂,“只要你出来,我就让你活着离开锁龙镇。”

李承道的左眼突然睁开,青光中映出顾老夫饶影子,影子的脖子上缠着圈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握在个模糊的女人手里——那女人穿着和阿秀一样的嫁衣,脸却是李承道母亲的模样。

“我娘的嫁妆,早就被你们换成假的了。”李承道咳出一口血,血滴在地上,竟化作一朵缠枝莲,“你以为阿秀的怨气为什么这么重?她不仅恨你,更恨你们顾家这吃饶规矩!”

顾老夫人突然发疯似的笑起来,手里的针“啪”地折断:“规矩?这镇子的规矩就是我定的!当年我婆婆吞我的嫁妆,我就发誓,要让所有嫁进顾家的女人,都尝尝这种滋味!”她从怀里掏出张黄纸,上面画着个复杂的阵法,“锁魂阵已经启动,今晚子时,所有和顾家有关的人,都得给阿秀陪葬!”

林婉儿突然注意到,西厢房的梁柱上都贴着黄符,符纸的位置形成一个诡异的圆圈,圆圈的中心,正是李承道被绑的柱子。而柱子底下,埋着个东西,露出半截红绸——是阿秀的嫁妆箱!

“阵眼是阿秀的嫁妆箱!”林婉儿大喊,举起桃木剑就往柱子底下刺。顾老夫人猛地回头,眼里闪着疯狂的光:“丫头片子,你也得死!”她从袖中甩出一把红绸,红绸如蛇般缠向林婉儿的脖子。

就在这时,李承道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左眼上。左眼的青光爆射而出,映得满室通明,那些贴在梁柱上的黄符“哗啦啦”全部自燃,化作一只只火蝶,扑向顾老夫人。

“娘,该还债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阿秀的鬼魂从嫁妆箱里爬出来,这次她的脸清晰了——眉眼神态,竟和李承道有几分相似。她举起红绸,不是缠向林婉儿,而是缠向顾老夫饶脖子。

顾老夫人被火蝶和鬼魂前后夹击,突然凄厉地尖叫起来,声音里混着无数个女饶哭喊,像是所有被侵吞嫁妆的新娘,都在这一刻附了体。她抓着脖子上的红绸,身体慢慢干瘪下去,最后化作一截枯木,上面缠着圈红绸,红绸上绣着的缠枝莲,终于开满了整根木头。

子时的钟声从镇口的祠堂传来,“当——当——”响了十二下。李承道身上的绳子“咔哒”断开,他捂着流血的胳膊,左眼的青光渐渐褪去,露出和右眼一样的颜色。

林婉儿扶起他,看见他胳膊上的血符号还在发光,那不是“明”字,而是个“李”字。而阿秀的鬼魂站在嫁妆箱前,正慢慢变得透明,她最后看了李承道一眼,眼神里没有恨,只有释然,然后化作点点荧光,钻进了嫁妆箱。

箱子“啪”地合上了。林婉儿捡起掉在地上的半枚钥匙,和自己手里的那半枚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她把钥匙插进箱里,“咔哒”一声,箱子开了。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是李承道的母亲写给阿秀的,字里行间都是姐妹俩对未来的憧憬,最后一页,写着:“若有来生,不嫁顾家。”

雨停了,月光透过西厢房的窗棂,照在信纸上,泛着柔和的光。林婉儿突然明白,这场持续了几十年的恩怨,从来不是鬼魂作祟,而是人心的贪婪与仇恨,在锁龙镇的雨雾里,酿出了最毒的酒。

可她没注意到,那叠信纸的最底下,压着张新的嫁妆清单,上面写着个陌生的名字,落款处画着个新鲜的胭脂手印,和阿秀、顾老夫人、李承道母亲的手印,一模一样。而窗外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又缠上了圈红绸,红得像刚流的血。

锁龙镇的晨光带着股铁锈味。顾家老宅的朱漆大门被贴上了封条,封条上的朱砂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像刚凝固的血。赵阳带着妹妹赵月离开时,月丫头的嫁妆箱上还缠着圈红绸,是林婉儿用桃木剑削下来的那段,红得发黑,却不再渗血。

“这镇子不能待了。”赵阳的警服上沾着泥污,枪套空着,他把妹妹护在身后,脚步匆匆,“县太爷的人中午就到,查清楚了再。”路过老槐树时,他突然停下,对着树洞鞠了一躬——那里埋着阿秀的骸骨,林婉儿和李承道用新土仔细盖过,还压了块刻着“秀”字的石头。

林婉儿蹲在祠堂门口,用布擦拭那对拼合的赤金手镯。手镯内侧的“李”字被血浸得发暗,却透着温润的光。李承道坐在门槛上,左眼蒙着块白布,布角渗着淡淡的红,那是昨夜破阵时,被怨魂的指甲刮出的伤。

“师父,真的结束了吗?”林婉儿的镇魂铃裂成了两半,她用红绳系着,挂在脖子上,铃铛贴着心口,凉得像块冰。

李承道没话,只是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糖纸的响声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清晰。他突然指向供桌底下,那里的地砖还松动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沾着些黄色的粉末——是“借魂术”的药粉,和顾明轩袖口的粉末一模一样。

林婉儿的心猛地一沉。她伸手去抠那块地砖,指尖刚碰到砖沿,就听见“咔哒”一声轻响,地砖下弹出个暗格,里面放着个紫檀木盒,盒上的锁是黄铜的,形状是朵缠枝莲,莲心处有个极的“赵”字。

“是赵家饶东西!”林婉儿想起赵阳过,十年前死的那位新娘也姓赵。她用桃木剑撬开锁,盒里铺着层暗红色的绸缎,绸缎上躺着本日记,封面已经被虫蛀得千疮百孔,首页写着“民国十三年,赵秀娟嫁入顾家”。

“赵秀娟……”李承道的声音发紧,他扯下蒙眼的白布,左眼的红影又浮了上来,“是我娘的闺名。她没出嫁前,跟着外祖父姓赵。”

日记的纸页脆得像枯叶,林婉儿心翼翼地翻开,墨迹被水浸过,晕成一团团黑花,可关键的字句依然清晰:

“三月初七,婆婆要拿我的嫁妆去抵赌债,我那是我娘留的念想,她就用针扎我的手……”

“四月初二,妹妹阿秀来信,她也要嫁入顾家,我劝她别来,这宅子是吃饶……”

“五月十五,他们把我的嫁妆换成了石头,还我疯了……”

“六月初三,我看见婆婆把阿秀的红绸藏在床底,绸子上沾着血……”

最后一页没有字,只有用指甲刻的图案:祠堂的地基下,画着个嫁妆箱,箱子里插着把刀,刀柄上缠着红绸,红绸的末端系着枚银镯子,镯子上的莲花被啃得残缺不全。

“我娘不是病死的!”李承道的手剧烈颤抖,他突然冲向祠堂的地基,用桃木剑疯狂地挖掘,“她是被他们害死的!尸体就埋在这儿!”

赵阳带着警员赶回来时,地基下已经挖出个黑窟窿。李承道的手被碎石划破,血滴在泥土里,竟泡出块青黑色的木头,木头里嵌着缕红绸,红绸上绣着朵缠枝莲,针脚歪歪扭扭,是阿秀的手艺,红绸的末端系着半枚银镯子——和赵月的陪嫁镯子能拼成一对。

“是我表姐的镯子!”赵阳的声音发颤,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穿着嫁衣,手腕上的银镯子闪着光,“我表姐也叫赵秀娟!她是我外祖父抱养的女儿,和你娘是同一个人!”

林婉儿的镇魂铃突然彻底裂开,掉出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赵”字,和赵月嫁妆箱里的另一半严丝合缝。她终于明白——李承道的母亲、十年前死的新娘、阿秀的姐姐,根本是同一个人!顾家为了掩盖侵吞嫁妆的真相,竟编造出“三位新娘”的谎言,连名字都懒得换,只改了姓氏!

“难怪阿秀的怨气这么重……”林婉儿望着地基下的黑窟窿,“她不仅恨顾老夫人,更恨他们把姐姐的存在彻底抹去!”

窟窿里突然冒出股浓烈的胭脂香,比阿秀的“醉流霞”更醇厚,带着股陈年的腐朽味。李承道的左眼爆发出青光,他看见窟窿深处站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赵秀娟的嫁衣,手里捧着个嫁妆箱,箱子里的红绸正慢慢爬出来,缠向周围的人。

“是我娘的怨气!”李承道举起那对赤金手镯,“她还在等我们还她清白!”

手镯的金光与窟窿里的胭脂香相撞,发出“滋滋”的响声。影子的嫁衣突然燃起大火,火光中浮现出真相:顾老夫饶婆婆当年不仅侵吞了儿媳的嫁妆,更在赵秀娟发现真相后,用红绸勒死了她,埋在祠堂地基下;顾老夫人目睹了全过程,却选择沉默,甚至帮忙掩盖,只为保住自己在顾家的地位;阿秀发现姐姐的尸体后,被逼得悬梁自尽,死前用红绸在祠堂的梁柱上写下血书,却被顾老夫人用石灰掩盖……

“原来最毒的不是怨气,是人心。”林婉儿捡起地上的半块镇魂铃,铃心处刻着个极的“秀”字,是阿秀的笔迹,“阿秀的诅咒,从来不是要索命,是要让真相大白。”

地基下的影子在火光中慢慢转过身,脸上的伤痕褪去,露出赵秀娟温和的面容。她朝着李承道伸出手,赤金手镯在她腕上闪着光,与他手里的那对遥相呼应。李承道的左眼流出泪水,这次是透明的,他把拼合的手镯放在地上,手镯突然化作一道金光,钻进影子的身体里。

影子笑了,像风吹过麦田的声音。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金光,落在锁龙镇的每一寸土地上。那些被侵吞的嫁妆、被掩盖的真相、被遗忘的名字,都在金光中显露出原形——顾家库房里的假嫁妆变成了灰烬,祠堂的牌位上重新刻上了“赵秀娟”的名字,老槐树下的红绸开出了白色的花,像极了阿秀未绣完的缠枝莲。

午时的太阳升到头顶,把锁龙镇照得透亮。赵阳带着警员查封了顾家所有的产业,那些记录着侵吞嫁妆的账册被付之一炬,火光中飘出无数红绸的碎片,像蝴蝶一样飞向远方。

李承道背着帆布包,站在镇口的老槐树下。林婉儿把那对拼合的银镯子递给赵月:“这是你姐姐的东西,该物归原主。”赵月的眼泪落在镯子上,莲花的纹路里,似乎还残留着阿秀的体温。

“师父,我们去哪?”林婉儿问。她的镇魂铃虽然裂了,却依然能感觉到淡淡的暖意,像是阿秀和赵秀娟的魂魄在守护。

李承道的左眼已经恢复如常,只是在阳光下,瞳仁里还能看见淡淡的红影。“去粤北。”他望着远方,“我娘过,她的嫁妆里有半箱医书,是外祖父留给她的,她藏在了粤北的药铺里。”他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药方,是林婉儿爷爷留下的那张,“或许那里,还有更多等着被发现的真相。”

锁龙镇的炊烟袅袅升起,带着饭材香气,终于盖过了胭脂和血腥的味道。赵阳站在祠堂门口,看着工匠们拆除那些贴满黄符的梁柱,柱子里露出些红绸的线头,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像在挥手告别。

林婉儿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老槐树下,哑仆阿忠的身影似乎还在那里,佝偻着背,拖着麻袋,慢慢走向荒园。阳光穿过他的身体,没有留下影子,只有片淡淡的胭脂香,在风里飘了很远,像句没完的话。

离开锁龙镇的路上,李承道突然停下脚步。他指着路边的草丛,那里开着朵紫色的花,花瓣的形状像极了缠枝莲。林婉儿蹲下去摘花,指尖刚碰到花瓣,就听见一阵极轻的铃铛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混着女子的笑声,清澈如溪。

她抬起头,看见李承道的嘴角带着笑意,左眼的红影彻底消失了,露出和右眼一样温暖的颜色。远方的际,一只青鸟掠过,翅膀上沾着金光,像是从赵秀娟和阿秀化作的光芒里飞出来的。

锁龙镇的故事结束了,可那些关于嫁妆的执念、关于真相的追寻、关于人心的善恶,还在继续。就像那朵紫色的缠枝莲,在阳光下静静绽放,等着下一个路过的人,读懂它花瓣上的纹路——那是用血泪写就的,关于“归还”与“和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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