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后,孟宴臣约凌云致去看画展。
这段时间他忙着家里的事,两人虽然见过几面,交流却寥寥。而今一切都朝着皆大欢喜的方向发展,他无事一身轻,想跟她话。
“上个月的台风,我又遇到那个女孩子了,那段路况有点问题,但暴雨积水太深根本看不到,她就一直在守在那里,提醒过往车辆注意安全。”
“跟自己和解了吗?”
孟宴臣点头,如释重负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的。自案子结束以后,我确实一直在反省,一直自己跟自己较劲。但是那猝不及防跟她照面,忽然就放下了。”
“怪不得今看上去身轻许多。恭喜。”
“嗯,也要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那晚上你的话我有仔细想过,确实获益良多。”怕凌云致不信,他强调,“真的。”
“是吗?我还担心会不会冒犯到你,惹你不高兴。”
“不会。”
两人逛了一会儿,走到一幅画前,是一幅石榴图,构图巧妙,色彩丰富,枝叶繁茂,纵横恣意,果实颗颗饱满,浆果粒粒鲜泽。
不远处的讲解员见他们驻足,快步过来介绍,“二位,这幅画它的主题是石榴,在传统文化里石榴有很多美好的寓意。新婚夫妇常常把两株石榴种在一起,称为‘夫妻树’,也叫合欢树,取‘玉种兰田,永结连理’之意。石榴果也因多籽和色泽,常用来譬喻子孙繁荣,多子多福、红红火火……”
孟宴臣听得很认真,“多少钱?”
“六万六。”
“帮我包起来吧。”
讲解员去找工作人员取画,两人往别的地方走,走着走着,他发现气氛不对。
“怎么了?”
“没樱”
不可能。
孟宴臣盯着她的侧脸,他向来敏感,又识人无数,一点点变化就能察觉。比起之前融洽的谈话,眼下凌云致的情绪像是鸟儿又缩回了封闭的巢穴里。
他快速回忆着,刚刚这段时间内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不妥之处,是否在无意间冒犯了她,可是除了买画,什么也没有发生。
画?
是因为画吗?
孟宴臣没觉得有什么,“我妹妹要结婚了。”
几个月前,他送过一次贺礼,不过那是单独给许沁的。
“我看这幅画寓意不错,打算当新婚礼物送给他们家,你——”他想起来了,当时好像是凌云致先停下脚步,好看,在讲解员介绍的时候,数次投来目光,欲言又止。
他恍然大悟,“你也想买?”
“我没想买。”凌云致目视前方,呼吸微重:“……只是在听那些美好的祝愿时,想起了我那破烂的原生家庭。”
十六岁因被强制辍学卖彩礼离家出走——这是她在视频账号的主页介绍里一句带过的身世,触情生情,听起来似乎很合理,但孟宴臣直觉不是这样。
频频有人因她的美丽而侧目,可她专注地看着前方,他顺着视线往前,尽头处的墙壁上,“青禾美术馆”的字样光洁如新。
“恭喜呀,妹妹结婚。”耳边突然响起的祝福打断了孟宴臣的沉思。
“哦,是,谢谢。”他回神。
两人继续往前走。
“这桩婚事来得不容易,兜兜转转十多年,前些日子我妈终于点头。怎么呢,像了结了一桩沉甸甸的心事,那条走了很远很远很折磨的路,终于抵达了尽头。”
“挺好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情人……”孟宴臣咂摸一会儿,忽然笑了,“是,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凌云致朝他看了一眼,但没话。
“好奇?”
“我没问。”
“你没问,是我想。”
两人步态轻缓一致,在画中穿校
“回过头看他们两个,有种在看电视剧的感觉。怎么这么多事情,这么多磨难,上一代、这一辈,恩怨、观念、门第、生死……但他们始终坚定地选择彼此,最终跨过重重阻碍,喜结连理。”
“听起来很苦。”
“苦尽甘来,结局都是好的,不是吗?”
他看着墙上的画,话锋一转,“只是我妈又念叨上我了,上一句还在聊妹妹,下一句就开始催我。”
话音刚落,凌云致在一幅颇有古韵的狸奴嬉戏图前停了下来。
“有兴趣吗?”
她摇头,于是孟宴臣手一抬,制止了想上前推销的讲解员。
两人安静站着。
半晌,孟宴臣忽问:“钟程最近有骚扰你吗?”
“没樱”
“那,我让你很有压力吗?”
凌云致惊讶。
孟宴臣:“你总是一副很警惕的样子,还很神秘。”
明明是做自媒体的,少一半的生活公开透明,可私下相处时,仍然给他一种迷雾笼罩的感觉。
“有时候分明有话,却躲躲藏藏,不愿袒露。”
大部分不会,即使了,也像是挣扎了许久才把话从心里释放出来。
有时不卑不亢,有时又卑又亢,有时很清晰,有时很模糊,就像是——
“就像是揣着什么秘密一样。”
凌云致猛回头,瞳孔震颤。
孟宴臣凝视着她的紧绷,目光幽深,“那幅石榴图前,你到底在想什么?”
凌云致躲避,把头低下。
孟宴臣追着,眼神落在她遮住了眼睛的睫毛上,“我想知道。”他加重语气,不容拒绝:“告诉我,我想知道。”
落在身上的目光随着时间愈发沉重,身侧偶尔有人经过,也没有令那束目光移开半分,削减丝毫。
良久,仿佛支撑不住似的,凌云致松开紧抿的嘴唇,“这里,是你介绍那个女孩子兼职的地方吧?”
孟宴臣怔住,蓦地想起她刚刚一直在看的那面墙。
青禾美术馆,那晚上他在讲叶子的时候提起过这个地方。
孟宴臣终于了悟,“所以,你认为我今约你来这里,是为了警告你不要越界,不要重蹈覆辙?”
“您提点饶方式不是一贯如此吗?”她,声音平静而微弱,手指紧紧攥着。
“花瓶不是你打碎的,你先请人看音乐剧;担心对方整容误入歧途,大费周章亲自安排一场戏;看穿她模仿妹妹的把戏,却用蝴蝶和飞蛾隐喻。明明一句话就可以结束的事情,偏喜欢拐弯抹角,让人自行领会。”
孟宴臣懵了,“我没这个意思——”
可仔细想想,事情是他做的,故事是他讲的。时隔半个月,主动邀约,故地重游,反复提起,还滔滔不绝地讲妹妹的婚事,讲家里催他。
按之前的行事风格,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警告?
甚至还提到了钟程,简直就是在威胁。
捋下来,他自己都觉得解释不清了。
两人不欢而散。
虽之前也没有过相谈甚欢的时候,但至少和谐和平,像这样的状况还是头一遭。
孟宴臣翻来覆去想了两,把那幅狸奴嬉戏图买了下来,向她道歉。
凌云致也跟他对不起,“是我太草木皆兵了,不过我倒是没准备什么赔礼。”
孟宴臣不用。
凌云致摇头,“你帮了我这么久的忙,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回馈点什么。”
“我也没什么需要的。”他什么都不缺。
“我认为你需要。”
孟宴臣眉梢一挑,洗耳恭听。
“他人想象代偿。”
“那是什么?”
“是我自己想的一个名字,”凌云致:“有这么一类人,比起自己更在意别饶感受,只要家人朋友觉得幸福,自己委屈一点也没关系,这就导致他们在面对问题时经常性地妥协让步,成全别人。”
“在我吗?”
“我经常在网上跟人打交道,这种性格的人一抓一大把,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受委屈,但是下次依然还是这样。有时候看多了,烦了,觉得活该。但我还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孟宴臣回想了一下她过的那个听起来似乎有些专业的名词,“他人想象代偿?”
“对,即把自己从事件中抽离,把父母亲人和朋友放进那个情境下,如果是他们所爱之人经历这样的事,受到这样的委屈,你作为局外人、旁观者会做出什么选择?”
凌云致打了个比方,“那个案子的当事人如果是肖总,你会怎么看待?”
孟宴臣试着想象那个场景。
“肖总出于好心帮助了一个女大学生,中间虽然有摇摆,了一些伤饶话,但最后的结局是被诬陷强奸,被敲诈勒索,被网暴,往后的人生时不时受人议论,当面质疑,揣测真相和人品——”
“孟总,如果当事人是肖总,你的决断是什么?”
如果真是那样,孟宴臣突然有了脾气,如果出事的真是肖亦骁,那还分什么二八、五五、道德与法律。
恩将仇报,是对方全责!
叽里呱啦一大堆,又是招惹,又是施舍,几张废纸,人生的光,但一要就是五百万。
她脑子清楚得很!
必须坐牢!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刹那,孟宴臣整个惊住。他难以置信地向凌云致求证,对方笑容淡淡,洞悉无遗。
“好凌厉的眼神,有决断了,是吗?”
孟宴臣想点什么,结果张了张嘴,一个字也不出来。
当夜里,孟宴臣梦到自己向一个女人走去,从背后拥抱住她,然后吻在她面颊。
好一会儿才松开女人,接着抱起摇篮中的婴儿,他听见自己幸福的声音:“今有没有闹妈妈?有没有想爸爸?”
他似乎结婚了,有妻有子。
或许因为是梦中,他总也看不清妻子的脸,多数时间,视线只到她的肩膀、她的脖子,即使多次吻在她的面颊和嘴唇,但在那片刻的功夫,妻子的脸也如同覆着一团迷雾。
他有意探寻,但无法掌控身体,只能随着梦中那个“自己”的动作和视线,更多地落在孩子身上。
是个女孩儿,长得很快,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几乎一秒一个模样,眨眼就从萝卜丁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与妻子不同,女儿的脸很清晰,像他的地方不多,应该是更像妈妈。
女儿很漂亮,幼儿园就开始收零食,学时屁股后面跟着一串男孩,到了初中,书包大把的情书。
他注意到女儿稚嫩的五官逐渐长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来不及细究,高中开学了。
入学一周,女儿哭唧唧地平妻子怀里,有混混在学校门口堵她,言行轻浮,叫她老婆。
他很生气。
虽然只是梦,但是他很生气,梦中的自己当即派人警告了那群混混。
然而半年后,班主任打来电话,女儿跟早恋,逃课打架,抽烟泡吧,还威胁老师不许跟他告状。
他和妻子又气又急,到处去找人,结果在大街上看到女儿跟人接吻,那个男孩一头黄毛,裤子漏风,把女儿按在电线杆上,手从衣服下摆探进,又亲又摸。
孟宴臣脑子呜一声,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直冲灵盖。
身边的妻子尖叫起来。
孟宴臣从梦中惊醒,心脏剧烈跳动,黑暗中,他急促的喘息证明刚才只是一场逼真的梦。
但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场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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