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转到伢子身上。
只见他端起那个硕大的土碗，将里边大半饭食倒进满是豁口的陶盆当中：“吃饭啦！”
这几只土狗早就饿的不行，现在一声令下便迅速围拢上来。
其中那只黄中带黑体型稍大的土狗更是龇着牙低吼不止，像是在向其它两只同类宣示自己的主权。
“这么凶，不乖啊你！”伢子拍了一下气势汹汹的土狗将其拨到一边，其它两只呜咽不断的同类这才敢勉强上前进食。
直到此时，姬旦恍然大悟。
自己在偶然间曾听索青娘提及过伢子，他最近几个月来胃口极佳饭量超过成年人，可无论吃得再多，却还是那副瘦瘦弱弱营养不良的样子。
想起自己儿子那双耷拉在眼角的稀疏淡眉，索青娘不禁面露愁容，这孩子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现在真相大白，原来病根就在这里！
视线再转到这几条土狗身上。
它们不过三四个个月大，断奶不久牙齿都还没长出几根，就同这伢子一般，正是急需营养补充身体的关键时刻。
不多时，陶盆里边的饭食便被吃的干干净净，三只还没吃饱的土狗摇着尾巴，轻轻撕咬伢子的裤脚，那一双双圆滚滚的黑色眼睛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
“还没吃饱？”伢子端着碗筷一时间有些迟疑：“这，剩下这些我自己也不够吃啊······”
“这，这什么这！”藏在暗处的姬旦撇了撇嘴：“你自己重要还是几条土狗重要？”
在这短短一瞬间的迟疑过后，伢子便义无反顾将自己碗里本就所剩不多的饭食，一股脑儿全部倒进了陶盆当郑
而这一幕落入姬旦眼中，被伢子的幼稚与善良所触动的他缓缓站起身来，长叹一口气。
自己都不够吃！
还要让狗吃饱？
现在这孩子都怎么了！
起身跨入这低矮倒塌的暗室当中，姬旦忍不住开口问道：“大狗去哪儿了？
“乖啊，你们几个，多吃点，快快长大！”正在喂食的伢子此刻全无防备，让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赶紧将碗筷这些作案工具藏到身后，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有些紧张的低声应上一句。
可等他提心吊胆抬起头来，看清眼前之人后，顿时长舒一口气，当下有些埋怨道：“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啊！”
“你还记得我？”闻言，姬旦有些惊讶，虽他们两家的铺面挨得近，可他与伢子却没有多少交集，偶尔在路上撞见了，也只是点到为止招呼一声罢了，未曾想这孩子居然还记得自己。
“红极一时的食为店二，在咱们这条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伢子边边往姬旦身后看了几眼，确定四周再无旁人之后，也是逐渐放松下来：“况且，我娘也常常提及你，你是个好人！”
什么？
索青娘居然常常起自己？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有些不太敢相信这个消息的姬旦，又多看了几眼伢子，见后者神态真诚不似作伪，只觉这徐徐春风迎面而来，吹的人神清气爽好不痛快！
充满强烈求知欲的他，迫不及待想问问这伢子，索青娘除了自己是个好人之外还了些什么，可刚一张口，破荒竟有些羞赧与腼腆！
在这样一种复杂多变却又难以言明的情绪当中，姬旦声音有些沙哑颤抖：“关，关于我······”
可忽又想起，至今还藏在食为角落当中，眼巴巴等着自己凯旋归来的大虎与虎。
姬旦老脸一红，惭愧惭愧，差点对不住我那两位贤弟！
“呸呸呸，不是昂，我刚才，实际上，想的是。”反应过来的姬旦当即改口：“关于，关于这几条土狗的问题，那大狗去哪儿了？”
“开春的时候，大狗出去找吃的。”伢子神情一黯，揉了揉土狗的脑袋：“结果，让人给打死了。”
似是感觉到了伢子身上的悲凄之意，又或者是在为大狗鸣不平。
正在大快朵颐吃着陶盆里边饭食的土狗们，竟在此时纷纷抬起头来低声呜咽不断。
“当初一胎生了四个，可大狗死了之后，最的那只也没能活得下来。”话间伢子将那条体型最眼角已有泪痕的土狗抱在怀里：“不要哭，不要怕，我还在这里呀！”
姬旦点零头，看着那三条毛色干枯和伢子如出一辙，全都营养不良瘦到皮包骨头的土狗们：“所以，你把它们藏在了这里，自己偷偷喂养？”
伢子没有话算作默认。
“可是你想了没有？”姬旦指了指快要彻底坍塌的暗室废墟，还有伢子那咕咕直叫的肚皮：“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伢子沉默半晌，最后无可奈何的道：“可是我娘不让我养阿猫阿狗这些东西。”
“在这件事上我理解，也赞成你娘的决定。”姬旦顺势坐在矮墙上边沉声道：“这街上多的是无家可归的阿猫阿狗，你救不过来的。”
见伢子没有话，姬旦继续道：“咱们两家走的都是薄利多销的路数，其实辛辛苦苦一整也赚不了几个钱，索青酿的生意除了保本和维持你们母子二饶温饱以及日常开销之外，还要供你读书，这已很不容易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见伢子默不作声，姬旦以为自己的话术已经奏效：“再这样继续下去，三条土狗可能养不活，而你长期吃不饱饭，身体也会出现问题，这又是何必？”
听完姬旦的话，伢子缓缓抬起头来，或许是从与母亲相依为命见识过人情冷暖世事凉薄，在他的身上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
只见他无比平静且坚定的道：“的确，路上的流浪狗，流浪猫太多了，我救不过来。”到这里话锋一转指向几条正在撒欢的土狗：“但我在大狗临死之际遇到了它们几个，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我家的情况我自己清楚，要救它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知道”伢子宠溺的揉了揉土狗的脑袋：“这是我的选择，即便不被你们支持。”
“还有你的最重要的那个点，我救它们一时，那我就尽全力救它们一时，哪怕就像你的那般，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伢子反问姬旦：“可这，又有何妨呢？”
自诩能言善辩，更是在姬鲜口中能颠倒黑白的他，在今居然被一个孩子反问到哑口无言！
一时间百爪挠心的姬旦就连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儿？”见服不了伢子，分外抓狂的姬旦直接跳下矮墙三两步来到后者面前：“怎么就听不懂我的意思呢？”
你现在就是那过江的泥菩萨，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什么普渡众生？
你能不能现实一点？
而伢子那两条淡眉皱在一起，用他那远超这个年纪的智慧再次问向姬旦。
如果一件事，明知道没有结果，那就不去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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