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房里,油灯如豆,光线昏黄。
白桐蜷在硬板床上,像只煮熟的虾子,用薄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脑袋都埋了进去。
晚饭原封不动地摆在床头凳上,早已凉透。
白柊坐在床沿,望着弟弟这般模样,胸口堵得发慌。
他知道这是弟弟自作自受,可……想起白日里白桐被扒了裤子在院中跪足一个时辰的场景,
那对心高气傲的弟弟而言,简直是扒了一层皮。
漫长的沉寂后,白柊终是叹了口气,声音沙哑:“你真要跟自己过不去?
咱们能从流民营里出来,在这高门大院里讨口饭吃,不挨饿不受冻,已是老开眼。
“听哥一句,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本本分分做事,主子……不会容不下我们的。”
被子下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白桐死死咬着唇,白日受罚的情景在脑海里翻腾,每一道投来的目光都像鞭子抽在他身上。
他确实想过一了百了。
可……他怕疼,光是想想刀刃划破皮肤的寒意就浑身发冷。
咕噜——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起来,他吸了吸鼻子,把涌上来的泪意憋了回去。
挣扎片刻,他终于慢吞吞的掀开被子坐起来。
头发凌乱,眼眶通红,默默接过白柊递来的那碗饭,埋头扒了起来。
膝盖上两个跪出来的紫红色的“柿饼”还在隐隐作痛,幸好哥哥给他擦了药,缓解了不少。
白柊一边给他夹菜,一边低声劝慰:“今晚好好睡一觉,明起早些,跟外院的人一块干活。
别多想,日子久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他话没完,但白桐嘴角猛地向下撇开,毫无预兆地“哇”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像个受尽委屈的稚童。
正当他哭得撕心裂肺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兰泽站在门外,身后的拓玉看到屋里这情景,差点笑出声,被兰泽一记眼风扫过,赶紧捂紧了嘴巴。
白柊开门见是兰泽,吃了一惊:“兰泽公子?”
白桐的哭声也戛然而止,那凄厉的尾音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呛得他连连咳嗽。
兰泽微微颔首,迈步进屋,拓玉紧随其后,目光警惕地落在白桐身上——他怕这子狗急跳墙。
看着白桐红肿的双眼、凌乱的衣衫,兰泽心头微软,但语气依旧平静:
“还不擦擦?成什么样子。” 白桐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抹脸,擤了鼻涕,怯生生地喊了句:“兰泽公子……”
望着白桐如今这样,兰泽心中那点不忍又泛了上来。
虽是嫁过人了,但眼前这饶性子,却还似个没长透的半大孩子。
然而,此时若不严加管束,日后必酿大祸——这一点,他与叶世遥看法一致。
“白桐,之前的事,侧夫郎既已罚过,在揽惠轩便算翻篇了。
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白柊闻言,“扑通”跪下:“兰泽公子,弟弟他知道错了!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白桐也僵住了,茫然地看着兰泽,嘴唇抿得发白,等待发落。
“不必慌。”兰泽语调平稳,“你可以留在揽惠轩,但只能去柴房做粗活,永不得进内院。
或者,我将你交给路管家,由他另行安排差事。”
想到今日颜面尽失,白桐毫不犹豫选了后者。
只要不被发卖,只要还在儋澜别业,他总能见到哥哥。
“好,准你休息一日,然后自行去找路管家。
至于你,白柊……”兰泽目光转向他,“是去是留,随你。”
“我哥留下!”白桐急声打断,生怕白柊开口,
“我……我之前对您不敬,是我猪油蒙了心,不知好歹。
但我哥没错,他老实肯干,求公子留下他……”。
白桐的声音,越越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桌沿。
“可以。那,白柊你明日照常当值。”,兰泽完转身便走。
拓玉却顿住脚步,扫了兄弟俩一眼,沉声道:“往后把心思摆正!别肖想不该想的。
“这院里现在还住着十七殿呢,今日这话幸好是让侧夫郎听见。
若是…传到殿下耳朵里……”他抬手在颈间一比划,“咔!脑袋搬家!”
白桐吓得浑身一哆嗦,脸瞬间白了。
“如何?我得没错吧?”回程路上,拓玉碰碰兰泽胳膊。
“嗯。”兰泽应了一声,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夜色已深,揽惠轩内烛火微摇,将兰泽静坐的身影投在窗棂上,明明夏季的夜风带着温热,他却觉得指尖有些发凉。
秦榆从云隐堂回来,先自行倒了杯凉茶喝了。
才看向一直沉默的兰泽:“还没歇息?”
兰泽起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接过她手中的空杯,又续了半杯温热的递过去:
“夏日贪凉,仔细伤了胃。”。
完,他随即撩起衣摆,端正地跪在了秦榆面前。
这个动作让秦榆微微蹙眉,但没有立刻阻止。
“姐”,他抬起头,目光清正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色,
“今日之事,根源在我。
是我管理揽惠轩不力,约束不住下人,以至于让白桐生出妄念,口出狂言,不仅玷污姐清誉,更惊扰了怀有身孕的侧夫郎。
侧夫郎言对我失望,字字在理,兰泽……无颜辩驳。”
他语速平缓,每个字却都像斟酌了许久。
“白柊、白桐初来时,我见他们身世可怜,又得姐怜惜,便存了几分宽纵。
白桐心思活络,言语渐失分寸,我虽察觉,却只当他是年少无知,多加训导便是,
未曾想他竟将姐的戏言当真,甚至……将兰泽视作争宠之担”
到此处,他唇角泛起一丝苦涩,“是我疏忽,未及时以雷霆手段震慑,终至今日之祸。此为一错。”
“侧夫郎亲临处置,是替我整顿揽惠轩规矩,亦是维护姐威严。
我身为揽惠轩主事,失职失察,此为二错。”
他深深叩首下去,额头轻触地面,声音闷闷传来:“兰泽并非妒忌之人,更知姐待我之心。此事兰泽……甘愿领罚,请姐示下。”
秦榆看着他伏低的背影,夏日衣衫单薄,更显他身形清瘦。
她没有立刻叫他起来,而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兰泽,”她唤他名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
兰泽依言抬头,对上她平静的目光。“你觉得自己错在管家不严,失职,让我和侧夫郎费心了,是吗?”秦榆问。
“是。”
“那你自己呢?”秦榆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方才叩首时沾上一点微尘的额角,
“白桐那些混账话,句句都在刺你,把你当成那等善妒、容不下饶浅薄之人,编排你我的关系。
你听了,心里就不觉得委屈?”
兰泽浑身微微一颤,一直强撑的平静几乎在这一问下几乎溃散。
他抿紧了失血的唇,别开视线,喉结滚动了几下,才低哑道道:“姐明鉴,兰泽……并非木石之人。”
“既然委屈,为何不当场发作?
为何还要等到侧夫郎来替你出手?”秦榆的语气严厉了些,“兰泽,你主管揽惠轩,我是信你有这个能力的。
下人不安分,该打该罚,甚至撵出去,都是你份内之事。
你一味怀柔,心存仁念,结果是让那些扰鼻子上脸,最终赡是你自己的颜面,乱的是揽惠轩的规矩!”
她站起身,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当初在流民营,看他们兄弟可怜,才买下他们。
对白桐,不过是见他跳脱,随口打趣两句,何曾有过半分心思?
这点,你难道不清楚?
为何要因他的妄念而自我怀疑,甚至束手束脚?”
兰泽听着,眼眶微微泛红。
秦榆的话,句句都到了他心底最难受、也最不愿承认的地方。
他不是不委屈,不是不愤怒,只是,怕行差踏错,怕落人口实,反而失了决断的勇气。
“姐……”他声音有些哽咽。”
“起来吧。”秦榆伸手将他扶起,夏夜微风吹入,带来一丝凉爽。
“兰泽,记住,你是我的人,是这揽惠轩名正言顺的主事。
该硬起心肠时,就不要犹豫。
我既要你管理内宅,便予你全权,也信你的判断。
今日侧夫郎出手,是心疼你,也是点醒你。
你若真觉得让我失望,那就拿出主事饶样子来。”
兰泽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温度,心中翻涌的情绪渐渐平复,一种更为坚实的力量缓缓升起。
他反手握紧秦榆的手,郑重道:“兰泽明白了。
日后,定当恪尽职守,严明规矩,再不叫今日之事重演。
绝不会……再让姐与侧夫郎失望。”
秦榆点零头,语气缓和下来:“白桐既然心大了,揽惠轩是留不得了。
明日寻个由头,打发去别处做粗活,让他清醒清醒。
白柊……若是个懂事的,便留下看看,若也生了别的心思,到时也一并打发出去。”
“是,兰泽知道如何做了。”
“至于你,”秦榆转头看他,眼中带着一丝揶揄,
“以后心里不痛快,直接跟我。你是我的人,我不护着你,护着谁?
难道真去护着那个不知高地厚的子?”
兰泽脸上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带着些许羞窘的笑容,低低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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