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寒殿问心
凛冽罡风裹挟着冰霰砸向昆仑玉阶，整座仙山仿佛坠入上古寒渊。
千年玄冰筑就的宫墙爬满霜花，每一片都凝结成狰狞的雷纹形状；琉璃瓦上堆积的白雪被紫电映成诡异的青灰色，不时有冰凌断裂坠落，在石阶上砸出碗口大的坑洞。
璇殿前的青铜仙鹤烛台积满雪霰，仙鹤昂首的姿态在风雪中显得苍凉而悲壮，烛泪早已冻成琥珀般的冰晶。
殿内弥漫着苦药与血腥味。
青玄捧着药盘穿梭在伤者之间，素白道袍下摆沾着暗红血迹。
他半跪在一位昆仑弟子身侧，指尖凝出灵力为其梳理紊乱的经脉，声音轻柔如春风：
\"张师弟莫怕，这九转生肌膏敷上便好。\"
伤者断裂的尺骨在药膏浸润下发出细微的嗖嗖声，引得旁侧散修倒吸冷气。
药盘里的玉瓶碰撞出清越声响，与殿外呼啸的风雪交织成压抑的乐章。
\"师尊，第三批拜贴已发出多时。\"
青玄将空药盘抱在怀中，发冠上的昆仑印在烛火下微微发烫，\"除蜀山派回函愿派十人支援，其余门派皆如石沉大海。\"
他话音未落，玄嵩手中的执法戒尺重重砸在云纹石案上，震得案上茶盏跳起三寸高，滚烫的茶水泼在冰凉的地砖上，瞬间腾起白雾。
\"好个名门大派！\"
玄嵩雪白的胡须剧烈颤动，\"当年他们来借昆仑的聚灵阵突破修为时，哪个不是低眉顺眼？如今见雷渊势大，便作缩头乌龟！\"
戒尺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劈开一缕试图钻入殿内的阴寒之气，\"这群追名逐利之徒，平日里满口苍生大义，实则都是待价而沽的市侩之辈！\"
夙瑶望着殿外呼啸的风雪，发间玉胜泛起温润的柔光，映得她眼底的忧虑愈发清晰。
她抬手轻抚案上泛黄的《昆仑志》，指尖拂过西王母斩妖除魔的记载，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自开派以来，昆仑立誓守护山海安宁。万年间，我昆仑弟子战死在护佑苍生路上者，共计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三人。\"
她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凤目中泛起悲悯，
\"他们中，有的是刚入门的稚子，有的是已臻化境的长老，可在苍生危难之时，皆义无反顾。\"
到此处，她微微一顿，望向玄嵩手中的执法戒尺，又看向青玄染血的道袍：
\"我们不仅以剑斩妖邪，更以心渡众生。昆仑的聚灵阵向来对各门派开放，藏经阁半数典籍可供借阅，每年还会举办论道大会，只为助下修士共同精进。\"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可如今......\"
殿内一片寂静，唯有风雪拍打着窗棂。
\"这场灾祸，若放任不管，\"
夙瑶深吸一口气，玉胜光芒大盛，\"昆仑或许会倾覆，但更可怕的是，万千生灵将陷入永夜。孩子们会失去家园，老人们会曝尸荒野，无数家庭将支离破碎。\"
她的声音带着母性的温柔与坚毅，\"我们怎能坐视不理？即便前方是九死一生，也要为下苍生，拼出一线生机。\"
她的声音像被风雪磨碎的寒玉，\"如今雷渊异动，若放任不管，这牺牲的数字...怕是要成百倍千倍地增长。\"
“哎～”
殿内众饶呼吸陡然沉重。
有散修偷偷擦拭眼角，他想起三日前为救孩童被雷火灼赡右臂。几位昆仑长老握紧了腰间的断剑，剑穗上的血渍在寒冷中凝成硬块。
墟摩挲着断剑枢的缺口，青铜残刃突然发出嗡鸣，与远处雷渊传来的震颤显出遥遥对峙之势。
墨韵仙子的墨色纱衣无风自动，她轻轻展开《山河图》，笔尖在绢帛上晕染出江南水乡的雪景：
\"从江南道北上时，我见过漕帮打着护粮旗号强征民船，也见过三个乞丐用破袄裹住冻赡孩童。\"
她的笔锋陡然一转，绘出南疆大地裂开的血口，\"更见过某些门派，借着'匡扶正道'之名，将灾民的存粮洗劫一空。\"
殿内温度骤降，烛火在寒风中明灭不定。
夙瑶不自觉地攥紧衣角，百年前在青城山目睹的场景涌上心头。
她曾亲眼看见某隐世宗门为争夺秘境，将整个村庄的村民炼化成血傀儡！那些孩童临死前的眼神，此刻又在她眼前浮现。
墨韵仙子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痛心，指尖划过图中虚构的村庄，那里本应炊烟袅袅，此刻却只剩断壁残垣。
\"可我亦见过温暖。\"
她笔锋一转，绘出三个乞丐用破袄裹住冻赡孩童，\"三个食不果腹的人，却愿用最后一丝善意守护弱。萍水相逢的修士，为了素不相识的百姓，甘愿以命相搏。\"
她的眼中泛起泪光，
\"这些场景，让我不禁叩问自己：修道数十载，究竟是为燎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还是为了守护心中那一抹善意？\"
\"修道究竟为何？\"墨韵突然将狼毫掷在案上，墨迹在羊皮地图上晕开，宛如绽开的血花。
“修道修道，我们到底是修的哪门子道？是自己意志力的决心，还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
这句话，看似再问自己的道心，实则更像是对那些隐在暗处门派隐世散修发出灵魂的拷问！
殿外的风雪突然暴烈起来，冰棱如箭雨般射向殿门。
夙瑶起身结印，玉胜迸发出柔和的光芒，将所有冰棱化作晶莹的星屑。
她望向殿外苍茫地，凤目中泛起决然：
\"无论来者几何，昆仑弟子，当以血肉为祭，守这山河！\"
这句话如惊蛰春雷，震得殿内众人热血沸腾。
昆仑弟子齐刷刷拔出长剑，月白色剑穗在风中摇曳摆动。
散修们握紧了五花八门的法器，有位老者甚至将祖传的青铜镜重重拍在案上。
玄霜手按剑柄，却在触及夙瑶转身时的目光时，心跳漏了一拍。
墨韵重新拾起狼毫，在《山河图》上挥毫写下\"苍生\"二字，墨迹化作流光没入虚空。
殿外的雪突然变成赤红色，宛如地泣血。
而在这血色风雪中，远方山道上隐约出现几点星火！那是零星赶来支援的修士，他们举着被风雪吹得东倒西歪的火把，在茫茫雪原上，如同一群飞蛾，扑向注定要燃烧自己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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