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尽头的风带着都柏林城堡的石砌气息，混着石楠花的清香扑面而来。我攥着拼合完整的海军勋章，金属边缘被掌心的汗浸得发亮，断翅鹰的钥匙孔在火把光下显出细的纹路——正如雷夫所，精准得不差分毫。勋章的背面，不知何时被人刻上了一行极的字，借着跳动的火光细看，是“石楠花开，血脉同归”，笔画深浅不一，像是雷夫匆忙间刻下的，带着种笨拙的郑重。
艾格尼丝用匕首撬开城堡侧墙的松动石块，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她发间别着的石楠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花瓣上的露珠滴落在石缝里，晕开一片湿痕。“从这里进去就是军械库，罗素的人应该正在清点弹药，”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缺口边缘摸索着，突然摸到块凸起的砖，“这是暗门开关，按三下就能打开里面的伪装板。”她示范着按了两下，砖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最后一下等他们笑出声的时候按，能盖住动静。”
远处传来军械库士兵的哄笑，大概是有人赢了骰子。艾格尼丝趁机按下第三下，缺口内侧的木板无声翻转，露出黑漆漆的入口，一股混合着火药和酒气的味道涌了出来。“我先进去探路，”她猫着腰钻进去，石楠花从发间滑落，她随手捡起来塞给我，“拿着，雷夫这花能让守卫的狗暂时安静。”
我捏着那朵石楠花，花瓣的触感柔软湿润，香气比在野外时更浓了些。跟着钻进缺口时，靴底踩到个空酒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好在被军械库中央的哄笑声盖了过去。借着墙角火把的光打量，这里比想象中更大，一排排弹药箱堆到屋顶，印着“王室军械”的木箱上落满灰尘，显然有些年头没动过了。近二十个士兵围坐在火堆旁，大多醉醺醺的，有个留着络腮胡的正举着酒瓶喊：“罗素大人了，找到王室兵符，咱们每人都能分到一座庄园！”
“得了吧，”另一个瘦高个拍着桌子笑，“那兵符不定早被老鼠叼去筑窝了，上次搜圣玛格丽特修道院，连个铜片都没找着！”
“谁没找着？”个戴独眼龙眼罩的士兵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我听啊，雷肯别家的子藏了个东西，昨在黑水河渡口，我看见他给一个姑娘塞了块青铜片，上面好像有鹰的花纹！”
我的心猛地一跳，攥着石楠花的手紧了紧——他们的应该是雷夫藏的那半块兵符。艾格尼丝在前方的弹药箱后朝我摆手，她身边的通风管格栅已经被撬开了一角，正对着不远处的一扇木门，门楣上刻着“指挥官书房”的字样。
“左侧第三排货架后面有通风管，能通到罗素的书房。”她用气声，指尖点零通风管的位置，“我刚才看见罗素进去了，手里拿着个铁盒，不定就在里面藏遗嘱副本！”
我踩着堆叠的弹药箱往上爬，箱子上的木纹里还留着旧的刀痕，像是当年士兵们无聊时刻下的。爬到第三层时，靴底突然打滑，蹭掉了个空罐头，铁罐滚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火堆旁的士兵瞬间安静下来，络腮胡猛地抬头：“谁在上面？”
艾格尼丝突然吹了声口哨，是三短两长的节奏——那是雷夫和我们约定的安全信号。她从弹药箱后探出头，手里举着个酒瓶，笑着：“是我，找瓶好酒呢！刚才不心碰掉了罐头，抱歉啊各位！”
士兵们看清是个姑娘，大多松了口气，瘦高个挥挥手：“下来喝两杯啊！姑娘家还敢来军械库，胆子不！”
“不了，”艾格尼丝朝我这边使了个眼色，转身往另一侧走去，“我找罗素大人有点事，他在吗？”
“在书房呢，刚进去没五分钟！”络腮胡喊道，目光很快又落回骰子上。
我趁机加快动作，扒住通风管的格栅，用匕首一别，锈迹斑斑的螺丝立刻松了。格栅刚打开一道缝，就听见书房里传来罗素的声音，带着种刻意压低的得意：“……那本日记你确定藏好了？雷肯别家的子要是知道他祖父当年……”
后面的话被关门声挡住，我赶紧钻进通风管。管道里积满了灰尘，蛛网粘在脸颊上，带着霉味，但石楠花的香气似乎穿透了尘埃，若有若无地萦绕着。爬了约莫十步，透过格栅的缝隙往下看，罗素的书房豁然在目——深色的橡木书桌上摊着幅地图，七院的位置都用红笔圈着，圣布伦丹修道院被画了个特别大的圈，旁边写着“兵符？”。书桌后的铁柜是黄铜制的，锁孔果然是石楠花的形状，花瓣的纹路清晰可见。
罗素正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个皮面本子翻看，时不时发出一阵冷笑。“雷肯别，你以为藏得住？等我找到兵符和日记，整个爱尔兰都知道你们家族当年通敌的证据……”他突然转身，我赶紧缩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管道的铁皮被震得微微发颤。
“大人，艾格尼丝姑娘找您！”外面传来士兵的通报。
“让她等着！”罗素不耐烦地把本子锁进铁柜，转身时，我看清那本子的封面上烫着雷肯别家族的纹章——和雷夫给我的那本日记一模一样。
艾格尼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种刻意的娇俏：“罗素大人，我听您这里有从法国带回来的香水？能不能借我看看呀？”
罗素的语气立刻缓和下来：“哦？姑娘家也喜欢这个？进来吧。”
趁着他开门的瞬间，我从通风管里翻身跳下，落地时膝盖微微一麻。铁柜就在手边，我掏出石楠花形状的钥匙，插进锁孔时，花瓣的纹路与锁芯严丝合缝，转动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百年前的秘密终于对上了暗号。
铁柜里铺着深红色的丝绒，除了那本皮面日记，还有个黄铜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份泛黄的文件，抬头写着“王室遗嘱副本”，落款处的印章已经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出爱尔兰王室的徽记。日记的最后一页还摊开着，雷夫的字迹跃然纸上：“若我没能回来，告诉她，石楠花开满城堡那，就是真相大白的时候。库房第三排左数第五个箱子里，有祖父藏的武器，足够装备一支队。”
通风管突然传来震动，是艾格尼丝在敲管壁——三长两短，这是警告的信号，他们要进来了。我抓起日记和遗嘱，转身时衣角勾到格栅，金属碰撞声惊动了外面的人。
“谁在里面？”罗素的声音带着酒气传来，脚步越来越近。
我攥紧钥匙，石楠花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仿佛雷夫就在身边，用那双总是带着点笨拙的手，轻轻推着我往前。通风管的出口在壁炉后面，刚才爬进来时特意记了位置，此刻扒开伪装的石块，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城堡外石楠花丛的清冽气息。
“大人，里面没人呀，是不是风刮的？”艾格尼丝的声音带着笑意，故意拖延着时间。
“不可能，我明明听见动静了！”罗素的声音越来越近，靴底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我钻进通风管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罗素正站在铁柜前，手里举着那朵石楠花，显然是刚才我掉落的。他的脸色铁青，突然狠狠将花扔在地上，用脚碾了下去。但我知道，石楠花的根早就扎在了土里，就像那些藏在血脉里的约定，就算被踩踏，来年春，还是会漫山遍野地绽放。
通风管里的风带着凉意，却不再阴森，因为我知道，密道的出口处，一定有石楠花在等着。那些从未出口的话，那些藏在日记里的嘱托，都随着花香，在黑暗中铺成了一条通往黎明的路。爬过最后一段管道，出口的格栅外，艾格尼丝正举着火把等在那里，她发间又别上了一朵新的石楠花，笑容在火光中格外明亮。
“雷夫他们在城外的石楠花丛里等着呢，”她伸手拉我出来，“他，等我们带着遗嘱出去，就点燃信号弹，让全城的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守护者。”
远处的空泛起了鱼肚白，石楠花的香气在晨风中弥漫开来，仿佛在诉着一个即将揭晓的真相。我摸了摸怀里的日记和遗嘱，指尖传来纸张的温度，就像雷夫的字迹里藏着的温度，温暖而坚定。这一次，我们不再是藏在暗处的行者，因为石楠花已经开了，而阳光，终将穿透云层，照亮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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