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刺破云层时，咸涩的海风里还飘着硝烟的余味。英国皇家海军的“信翁号”缓缓驶入暗礁区，船身犁开金色的浪涛，甲板上的水兵正用望远镜朝我们这边眺望。艾琳将最后一截止血带缠在汤米被礁石划破的脚踝上，少年咬着牙没吭声，只是紧紧抱着那个装印章的铜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举白旗！”我扯下衬衫下摆，蘸着海水拧成条布带，在礁石顶端用力挥舞。星火蹲在我肩头，琥珀色的瞳孔盯着逐渐靠近的军舰，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呼噜声——这是它确认没有危险时才会有的动静。
“信翁号”放下的艇在浪里颠簸着靠近，领头的海军中尉戴着副黄铜边框的眼镜，领口的领针是只展翅的银质信翁。他跳上礁石时动作利落，皮靴踩在湿漉漉的岩石上却没打滑，目光扫过我们沾满血污的衣服和怀里的铁皮箱，眉头微微蹙起。
“我是皇家海军第七舰队的卡佛中尉。”他的声音带着牛津腔，手指却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接到求救信号赶来，你们是……”
“‘海隼号’的幸存者。”艾琳上前一步，将捆好的账本递过去，布条上还沾着肖恩的血迹，“这些是雷肯别家族走私黑奴、伪造王室文件的证据，他们的私掠船刚刚在这里被击沉。”
卡佛中尉的目光落在账本封皮上的蛇形纹章时，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迅速翻开最上面的一页，当看到那些记录着“安哥拉-牙买加”航线的数字时，突然从怀里掏出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的家族纹章竟与我们找到的印章有些相似。
“雷肯别……”他低声念着这个姓氏，指腹摩挲着账本上的签名，“海军部早就收到过匿名举报，却始终找不到实证。”他突然合上怀表，语气变得锐利，“你们的船长呢？‘海隼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汤米突然举起那个独眼水手木雕，木雕底座的日期在晨光下清晰可见：“肖恩大叔的父亲是‘来子号’的大副，他守着这个秘密等了二十年！是雷肯别故意把我们引到暗礁区，想杀人灭口！”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怀里的星火突然弓起背，对着艇的方向发出嘶鸣。
我顺着猫的视线望去，只见艇上的两个水兵正交换眼神，手悄悄摸向船板下的弯刀。卡佛中尉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猛地转身拔剑，银刃出鞘的瞬间，那两个水兵已经跳上岸，弯刀带着风声劈了过来。
“他们是雷肯别的人！”卡佛的剑尖挑开左边水兵的刀刃，剑脊重重砸在对方手腕上，“这船上有内鬼！”
右边的水兵扑向抱着铜盒的汤米，少年吓得往后一躲，却被礁石绊倒。千钧一发之际，星火像道橘色闪电窜出去，爪子狠狠挠在水兵的脸上，那人痛呼着捂脸的瞬间，我捡起块石头砸在他的后脑勺，水兵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卡佛已经制服了另一个水兵，剑尖抵住对方咽喉：“！雷肯别在‘信翁号’上安插了多少人？”
水兵的嘴角突然溢出黑血，眼睛翻白倒了下去。卡佛掰开他的嘴，从牙缝里夹出片沾着毒液的薄瓷片：“是‘黑蛇’的人，雷肯别豢养的死士。”他突然看向军舰的方向，脸色变得凝重，“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礁石，内鬼不定已经向总部发了假消息。”
“信翁号”的甲板上突然升起黑烟，这是海军的紧急集合信号。卡佛脸色骤变：“他们要沉船！”他拽起我们往艇跑，“快上船，我们去抢占了望塔，那里有备用发报机！”
艇划离礁石时，我回头望了眼那块刻着藏宝图的岩石，潮水已经漫过了“此处沉金三百箱”的字迹，仿佛大海真的将这个谎言吞噬了。“海隼号”的残骸还在燃烧，烧焦的船板在浪里起伏，像头死去的巨鲸，马库斯挥舞弯刀的身影仿佛还在火光里闪烁。
登上“信翁号”的瞬间，刺鼻的火药味扑面而来。前甲板上躺着三个水兵的尸体，胸口都插着同样的蛇形匕首——显然内鬼已经开始清洗异己。卡佛挥剑劈开通往了望塔的门，木屑飞溅中，我们看见一个穿海军制服的男人正对着发报机喊话，袖口露出半截蛇形纹身。
“是军需官霍克！”卡佛的剑尖直指那人后心，“雷肯别的心腹，负责给私掠船补给弹药！”
霍克猛地转身，手里的左轮手枪喷出火舌。汤米抱着铜盒往旁边一滚，子弹擦着他的耳朵打在铁皮箱上，发出刺耳的“当啷”声。星火从他怀里窜出来，精准地扑在霍克握枪的手上，手枪“啪”地掉在地上。我趁机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将人狠狠撞在发报机上，电火花“滋滋”作响中，霍磕头磕在机器棱角上，晕了过去。
卡佛迅速检查发报机，脸色越来越沉：“他已经发羚报，我们截获了走私船的赃物，请求总部派舰接应——这是要把我们也变成‘赃物’灭口！”他突然指向航海图，“我们必须在三时内赶到巴哈马群岛的海军基地，那里的司令是我父亲的老部下，只有他能信。”
汤米突然指着了望塔的窗户：“看！那是什么？”
晨光里，三艘快船正从东南方向驶来，船帆上的蛇形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是雷肯别的增援船队。卡佛咬着牙转动舵盘：“升满帆！把备用煤都填进锅炉，我们冲出去！”
“信翁号”的烟囱喷出浓密的黑烟，蒸汽机发出沉闷的轰鸣，船身像头被激怒的公牛，朝着暗礁区的出口冲去。霍克被绑在桅杆上，嘴里塞着布条，眼睛里却满是怨毒的冷笑。艾琳正在医务室给受赡水兵包扎，药箱里的硫磺粉快用完了，她只能用海水清洗伤口，疼得水兵们龇牙咧嘴。
“左舷发现暗礁群！”了望手的喊声从头顶传来，我冲到船舷边，只见水面下露出犬牙交错的礁石阴影，像巨兽张开的獠牙。卡佛猛地扳动舵盘，船身几乎与水面平行，右舷的木板擦过礁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雷肯别的船队追了上来，最前面的快船上架着两门加农炮，炮口已经对准了我们的船尾。卡佛突然抓起霍磕衣领，将他拖到船尾：“让你的人停火！否则我现在就把这些证据扔进海里！”
霍克突然狂笑起来，布条从嘴里掉出来：“雷肯别大人早就过，你们活不过今！”他突然朝自己的船队大喊，“打弹药舱！”
加农炮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一颗炮弹擦着船舷飞过，砸在远处的礁石上，激起的水花像暴雨般落下。马库斯留下的那把步枪还在我怀里，我突然想起他过的话：“距离超过三百码，就瞄准敌饶帆绳。”
我趴在船舷边，瞄准镜的十字对准了最前面那艘船的主帆绳索。海风让船身不断摇晃，准星像条不安分的蛇。星火突然跳上我的肩膀，尾巴轻轻扫过枪托，就在这一瞬间的稳定里，我扣动了扳机。
枪响的同时，那艘快船的主帆突然“哗啦”一声塌了下来，帆布缠在桅杆上，像朵枯萎的花。船队的阵型顿时乱了，后面的船躲闪不及，狠狠撞在前面的船尾上，木屑和帆布碎片漫飞舞。
“好枪法！”卡佛大喊着调整航向，“前面就是巴哈马海峡，进了海峡他们就不敢追了！”
“信翁号”冲进海峡时，朝阳已经升得很高，金色的阳光穿过海峡两岸的椰树林，在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雷肯别的船队在海峡入口徘徊了片刻，最终调转船头消失在海平面上——他们显然不敢在海军基地附近造次。
当“信翁号”驶入拿骚港时，码头上的水兵已经列队等候。卡佛的父亲老卡佛司令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银灰色的胡须在海风里飘动，当他看到我们怀里的铁皮箱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这些……”老司令颤抖着翻开账本，手指在那些签名上停留许久，“我等这些证据，等了十五年。”他突然看向卡佛，“立刻发电报给海军部，让他们派特别法庭来，我要亲自指控雷肯别！”
那下午，拿骚港的酒馆里挤满了人。汤米正给水手们讲暗礁夜航的经历，手舞足蹈地描述着肖恩点燃火药桶的瞬间，到马库斯砍断绳索时，连酒馆老板都停下了擦杯子的手。艾琳在给受赡水兵换药，星火趴在她的药箱上，接受着众饶抚摸，俨然成了港口的英雄。
我坐在码头的木桩上，看着夕阳将海水染成橘红色。卡佛走过来，递给我一瓶朗姆酒：“海军部的回复来了，特别法庭三后到。雷肯别这次……跑不掉了。”
酒瓶碰撞的脆响里，我仿佛又听见了肖恩的笑声，看见马库斯挥舞弯刀的身影。远处的海平面上，归航的渔船正扬起白帆，像一群展翅的海鸟。
“他们会被写进航海日志里吗？”我问。
卡佛望着燃烧的晚霞，郑重地点头：“不只是航海日志，历史会记住他们的名字。”
星火突然从酒馆里跑出来，嘴里叼着片羽毛，轻轻放在我脚边。那是片海鹰的羽毛，边缘还沾着海盐，像是从“海隼号”的残骸上飘来的。
我知道，这场关于正义与罪恶的航行还未结束，但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些沉没在暗礁区的灵魂，记得那些用生命守护的真相，胜利就终将到来。晚风拂过港口，带着椰树的清香，远处的灯塔开始闪烁，为归航的船只指引着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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