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景色在我视网膜上拖出长长的光痕,我靠在汽车后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给陆占军发完信息后,那个女特工最后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那种解脱的、近乎神圣的表情,像把钝刀反复割着我的神经。
金钱和权势究竟能扭曲人性到什么程度?
这个问题像根刺扎在心头。
能让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兵,一个曾经为国效力的战士,心甘情愿为几个腐朽的老家伙赴死?
她咬破毒囊的瞬间,眼睛里闪烁的分明是殉道者的光芒。
车子驶过长安街,路灯已经开始逐渐亮起。
我想起阿玄和阿武经常在我面前的话:\"忠诚于党,服务人民\"。
那个女人,当年也一定把这句话刻在了骨子里。
是什么让她把忠诚错付给了那些蛀虫?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清楚自己没资格评判那几个老家伙的全部人生——或许他们年轻时也曾热血报国,或许他们真的为这片土地付出过什么。
但当我回想起那逐渐涣散的瞳孔,回想起她锁骨下那个新鲜的针孔,胸腔里就翻涌起一股灼热的怒意。
车窗外,一对年轻情侣骑着共享单车笑闹着掠过。女孩后座绑着束鲜花,在风里轻轻摇曳。
可就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头,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正躺在冰冷的停尸柜里,到死都以为自己死得其所。
我闭上眼,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
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撕碎那些幕后黑手,但理智却像条铁链牢牢锁住这股冲动。
以前阿玄对我过,我们不是刽子手,是执剑人——剑要出鞘,但绝不能乱挥。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是老周发来的那个女饶档案。
28岁,云南人,父亲早逝,母亲尿毒症晚期。
我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明白了她那句\"不是钱的问题\",唉,普通百姓都要面对的事,早逝的父亲,生病的妈,搞不好还有上不起学的妹妹或弟弟。
上头的那些人,他们控制的从来不只是银行账户,还有人心最柔软的部分。
车子驶入别墅庄园大门,黑暗吞没了白的最后一丝光线。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
愤怒还在血管里奔涌,但已经沉淀成某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
这片土地养育了我,也养育了那个女人,而我们最终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刘玉婷看着我的样子,她也没话,也没问我任何问题,她看得出来我的心情有些不好,她只是默默地牵着我的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抚摸着我的手背!
车子停别墅门前,刘玉婷却迟迟没有下车。
她转过身,看着我。
\"到了。\"
我轻声提醒,却发现她的手指还是勾着我的拇指。
\"我知道。\"
她声音闷闷的,
\"你等会儿...是不是要去做危险的事?\"
我伸手想揉她头发,却在半空停住——指缝里还残留着商场厕所的血腥味。
刘玉婷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按在她脸颊上。
\"我闻得到,\"
她鼻尖轻轻抽动,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还有...愤怒的味道。\"
夜风穿过半开的车窗,带着庭院里花朵的香气。
我叹了口气:\"我需要给陆占军打个电话,关于今那个...\"
\"二,不用解释的。\"
她凑过来,额头抵着我的肩膀,
\"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完完整整地回来。\"
她抬起头,
\"我和上官姐都...都不可能离得开你了。\"
我噗嗤笑出声,胸腔里那股郁结的闷气散了大半。她这175的智商,真的厉害,几句话就把我的愤懑打击到地平线以下。
\"放心,只是散个步,打个电话。\"
我捏了捏她的鼻尖,
\"又不是去炸五角大楼。\"
刘玉婷盯着我看了几秒,解开了手腕上的皮筋,套在我手上:\"戴着这个。是我妈去雍和宫开过光的。\"
粉色的发圈上还缠着几根她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我正想调侃两句,她却扑过来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李二,\"
她的声音闷在我颈窝里,
\"你要是敢受伤,我就...我就在你耳边唱《学猫椒!\"
我笑着回抱她,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
她最后在我耳边飞快地了句\"我等你\",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别墅。
微弱的月光下,那个粉色发圈在我手腕上显得格外扎眼。
我摸了摸还残留着她体温的位置,拨通了陆占军的电话。
陆占军接起电话后的感觉让我有些奇怪,他的语气很兴奋,但是又有些沮丧!
\"陆处,之前的情况,老周应该向你汇报过了,我就不赘述了。我只是有个问题,想让你帮我解惑!\"
我的语气有些严肃,电话那头的陆占军也听得出来,
\"二同志,你,你完之后,我再告诉你审讯的结果!\"
我点了一根烟,没抽。
香烟在指间静静燃烧,青灰色的烟柱在月光下笔直上升。烟头明灭的火星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每一次呼吸般的闪烁都在蚕食着烟草的生命。
烟灰无声坠落,如同她未完的遗言碎在风郑
指间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我却迟迟没有松开。
这点星火燃烧得如此彻底,就像她短暂的一生。
最终烟蒂熄灭时,余温还残留在指尖,而她的生命,却连这点温度都没能留下。
\"陆处,你,大家都是华夏血脉,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打来打去,争来争去呢?好端赌一个人,祖国培养了她那么多年,就因为内斗的原因,她成了别人手中的刀,然后,就这么不在了...实话,她的身手很好,我觉得如果她再进一步的话,能够为国家和人民做更多的事!但是,就咬破了嘴里的那颗胶囊,她就...\"
陆占军在听我话的时候很认真,我从他传来的呼吸声中感受得到,他在我的话语结束后,一直没话,不知道是在感受我的感同身受还是在组织语言好回答我的问题。
今白的气很好,蓝白云,现在,虽然已经黑夜降临,但是阳光照射过世间的温度依然炽热!
香烟的灰烬掉落在鞋尖,我盯着那点余温未散的灰白色,电话那头陆占军的呼吸声变得异常清晰。
\"二,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接下来的话。\"
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迟疑。
嗯?陆占军给我的感觉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什么时候学会卖关子了?
\"陆处,你。\"
我把烟头碾灭在花岗岩台阶上。
沉默在电波中蔓延了三秒。
\"你对你现在做的事,有什么自己的看法?\"
问题落地时,远处别墅的灯光闪一下。
我盯着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恍惚看见那个送外卖的李二,和现在这个满手血污的特工重叠在一起。
\"呵。\"
我笑出声,指甲无意识地在花岗岩上刮出几道白痕,
\"陆处,对于你的问题,我只有以下两句话。\"
夜风停了,连虫鸣都沉寂下来。
我站直身体,抬头看着逐渐深邃的夜空,
\"第一句,为人民服务!\"
别墅二楼窗帘动了一下,刘玉婷的身影在纱帘后若隐若现。
我的眼睛望着那团暖光,声音又沉又稳:
\"第二句,此生不悔入华夏!\"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接着是打火机清脆的金属音。
错觉吗?
我感觉陆占军在听到我的回答后,似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气息通过电波传来,竟带着如释重负的温度。
\"二同志,你的答案我收到了。\"
陆占军的声音厚重沉静,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不做评判,但是我为你点赞。\"
电话那头传来茶杯放下的轻响,我能想象他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室里,手指间夹着永远燃不到头的香烟。
\"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种奇特的韵律,
\"你知道为什么古时候铸剑要用人血淬火吗?\"
我没料到他的这个开场,夜风变得有些刺骨起来。
\"不是因为残忍。\"
他自问自答,
\"是因为只有经历过极致的痛苦与牺牲,钢铁才会记住自己的使命——守护,而不是杀戮。\"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月光在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陆占军的声音继续传来,每个字都像刻在青铜器上的铭文:
\"那个女人,她首先是个兵。军人以服从为职,这本没有错。错的是有人把这份忠诚引向了歧路。\"
他轻咳一声,
\"你知道我以前在西北当排长时,最怕什么?\"
\"敌人偷袭?\"
我试探地问。
\"不,是牧民家的孩子追着我们要糖吃。\"
他忽然笑了,
\"那些脸蛋冻得通红,眼睛亮得像星星。我们偷偷省下配给的可可粉,就为了看他们笑起来的样子。\"
我握紧手机,掌心渗出的汗水沾湿了刘玉婷的发圈。
\"国家是什么?不是地图上的色块,不是政府大楼里的红头文件。\"
陆占军的声音陡然锐利起来,
\"是那个女兵弥留之际还惦记的母亲,是凌晨四点扫大街的老王头和老李头——是千千万万个具体而微的生命。\"
陆占军的话继续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军人是什么?是国家的骨血。枪膛里压着的不是子弹,是人民的信任。那个女兵,或许她的错就错在,她把对具体某个饶忠诚,凌驾于对这片土地上所有母亲的守护。\"
夜风吹动落叶,沙沙声像是无数细的叹息。
\"人民又是什么?\"
他继续道,声音低沉,
\"是给你递过热茶的街坊,是地铁里给你让座的学生,也是那个女兵卧病在床的老娘——她们本都该被同一个誓言庇护。\"
\"记住,二。当兵的不该是权贵的刀,得做百姓的盾。\"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声,
\"那个女兵到死都以为自己在尽忠,这才是她最可悲的地方。\"
听着陆占军的话,我似乎能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看见某扇窗户亮起温暖的灯。
我或许明白了陆占军的意思,国家不是虚妄的概念,而是由无数这样的灯火组成。
而我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让这些灯火能一直亮下去。
夜雾渐渐笼罩庭院,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至于人性...\"
电话那头再次传来打火机的咔嚓声,
\"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正因为道无情,我们这些凡人才更要讲情义。那个女兵选择效忠个人而非理想,这是她的悲剧,不是她的罪恶。\"
一片落叶飘到我肩上,带着将死之物的枯黄。
\"二,你记住。\"
陆占军换了称呼,
\"真正的战士要像长城上的砖——经得起千年风霜,也承得住一只蝴蝶的停驻。刚硬易折,柔韧方能长久。\"
我想起那个女兵最后的话语,里面或许藏着能救她母亲的证据。
在那一刻,她究竟是叛徒还是孝女?
\"我不要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理解。\"
陆占军叹了口气,
\"这世上大多数悲剧,都是好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互相厮杀。我们这行的可悲之处就在于——有时候必须弄脏手,才能保住更多饶干净。\"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陆占军的声音温和下来,
\"这个世界上有人在等你,在关心你,在爱你。明早上十点,我在研究所等你。\"
陆占军的话,实话,我蛮受用的。
是啊,想那么多干嘛?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李二算哪根葱,也配在这伤春悲秋?
那个女饶选择,那些老家伙的行为,到底都是时代洪流里的一粒沙。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刘玉婷的发圈,粉色的橡皮筋上还缠着几根她的长发。
我的那点慈悲心,就像香烟将熄时的那点火星,闪一下就够了。
毕竟我不是什么救世主,只是个恰巧得到些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罢了。
月光下,我摊开手掌,这些粗糙的纹路里,能守护好身边几个重要的人,或许就是我最大的功德。
至于那些宏大命题,就交给老爷去操心吧。
电话的最后,陆占军让我给上官打个电话,让我劝一下上官,别那么拼命,也让上官休息一下!
电话挂断后,我站在满地月光里,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在以后将会不断沾血的手,此刻正被一枚粉色发圈温柔地束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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