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清冷的宣判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沈知意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绝望的寒潭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她躺在冰冷的石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洞顶嶙峋的岩石,滴落的水珠砸在脸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心中的寒意。
引玄阴冰魄寒气入体…十死无生…
油尽灯枯…活不过十二时辰…
每一个字都如同催命的符咒。她不怕死,从决定踏入洞庭仓的那一刻起,她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她怕,怕陆姐姐就此香消玉殒,怕自己拼尽所有换来的,终究是一场空梦。怕薛庵主的嘱托,怕阿福的等待,怕一切努力最终化作这幽暗洞穴中的两具枯骨。
视线艰难地移向身旁石台。陆云袖静静地躺着,青灰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沉睡的玉雕,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证明着生命最后的倔强。那两根玉色金针散发着温润却微弱的光芒,如同在无边寒夜中摇曳的烛火,随时会被冰冷的黑暗扑灭。
那是她一路拼死保护的人。从泉州港的血雨腥风,到洞庭仓的九死一生,再到这诡异阴森的湖心岛…她们一同闯过了多少刀山火海?陆姐姐救过她多少次?那温婉外表下深藏的侠骨柔肠,那绝境中爆发的惊人意志…沈知意闭上眼,泪水混着额头的血污滑落。
不能放弃!
绝不能!
一股炽热的火焰,猛地在她死寂的心底燃起!那火焰并非温暖,而是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十二时辰?足够了!只要陆姐姐还有一丝气息,只要那玄阴冰魄就在这潭底,她沈知意这条命,就还能再拼一次!
“前辈…” 沈知意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灼穿绝望的冰层,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告诉我…如何才能…引那玄阴冰魄寒气?!”
白衣女子背对着她,面对沉碧寒潭的身影没有丝毫晃动。清冷的声音如同潭水滴落,不带波澜:“玄阴冰魄,乃至阴至寒之精粹,有形无质,藏于潭底阴脉交汇之眼,寻常人触之即死。引其寒气,需以纯阴之体为引,在冰魄气息最盛之时,以特殊法门导引,将其一丝本源寒气渡入上者经脉。过程凶险万分,犹如引九幽玄冰入体,稍有不慎,引者与受者皆会瞬间冻毙,形神俱灭。”她顿了顿,终于缓缓侧过脸,冰冷的琉璃灰眸子扫过沈知意,“你身之噬骨毒’与箭毒,气血两亏,阴阳紊乱,绝非纯阴之体。强行引之,未触冰魄,你已先死。”
冰冷的陈述,粉碎了沈知意最后的侥幸。不是纯阴之体…引气的资格都没有!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扼住了她刚刚燃起的火焰。难道…真的没有一丝希望了吗?
“但…” 白衣女子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极其微弱的寒星,“你体内那股与‘尸腐莲’毒性相克相激、暂时护住心脉的异种寒气…似乎…有些意思。”
沈知意猛地一怔!异种寒气?她立刻想到了自己左肩那支来自寒潭机关的毒箭!那冰寒之毒侵入体内,与王巡监的“噬骨毒”相互冲撞,竟在体内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暂时护住了心脉?难道…
“那箭毒…源于此潭?”沈知意急切地问,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不错。”白衣女子微微颔首,目光似乎穿透了幽蓝的潭水,“机关弩箭淬炼之毒,正是提取了沉碧寒潭水中蕴含的稀薄阴寒之气,虽远不及冰魄本源,却也是同源之物。你体内有此寒毒,如同身具一丝潭水‘印记’,虽非纯阴之体,却有一线可能,不会被冰魄寒气瞬间视为异物而排斥…但也仅是一线可能。”她的语气依旧淡漠,“且需在冰魄气息最活跃的‘子午交汇’之时动手,方有一丝成功之机。”
一线可能!
子午交汇!
沈知意的心脏狂跳起来!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一线可能,那也是希望!是陆姐姐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何时是…子午交汇?”沈知意挣扎着,用尽力气想要坐起,牵动全身伤口,痛得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距此刻,尚有三个时辰。”白衣女子淡淡道,目光重新投向寒潭,“在此之前,你若想踏入此潭,需先压制体内热毒,保住残命。沉碧潭水寒气极重,可压制你体内‘噬骨毒’引发的热毒,但同样会加速箭毒寒气的蔓延。浸入其中,如同冰火同煎,滋味…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沈知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惨淡却决绝的笑容。比起眼睁睁看着陆姐姐死去,生不如死又算得了什么?
“求前辈…助我入潭!” 她不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惨烈。她艰难地挪动身体,不顾右臂剧毒侵蚀的灼痛和麻痹,不顾左肩箭伤刺骨的冰寒,更不顾全身各处伤口撕裂般的痛苦,一寸寸,爬向那散发着幽幽寒气的沉碧潭边。
冰冷的潭水气息扑面而来,如同无数细的冰针扎在皮肤上。仅仅是靠近,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就让她体内的箭毒仿佛欢呼雀跃,而“噬骨毒”则开始疯狂反扑,冰火交织的剧痛瞬间加剧!她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几乎瘫软在地。
白衣女子静静地看着她如同濒死蠕虫般爬向寒潭,琉璃灰的眸子里,依旧是一片亘古不化的冰雪荒原,没有丝毫波澜。只是那放在墨色古琴琴弦上的手指,极其细微地,似乎动了一下。
沈知意终于爬到了潭边。幽蓝清澈的潭水倒映着她苍白如鬼、血迹斑斑的脸。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她的肺腑都冻结。她不再看白衣女子,不再去想那渺茫的一线生机,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三个时辰!然后,为陆姐姐,搏那一线生机!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身滚入那幽蓝的潭水之中!
“噗通!”
冰冷的潭水瞬间将她彻底包裹!
“呃——啊——!!!”
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沈知意喉咙里爆发出来!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的痛苦!
这不是普通的寒冷!
这是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能冻结灵魂的酷寒!潭水如同亿万根淬了冰的钢针,无孔不入地刺穿她每一寸皮肤,狠狠扎进她的血肉、骨髓、经脉!左肩箭上的冰寒之毒如同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疯狂地向着她的心脏、脑海蔓延,要将她由内而外彻底冻结成冰雕!
与此同时,右臂的“噬骨毒”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灼热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流,与入侵的潭水寒气疯狂对冲、厮杀!冰与火在她狭的身体里展开了最惨烈的战争!经脉如同被无数利刃反复切割、又被烈焰灼烧!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沈知意的身体在冰冷的潭水中剧烈地抽搐、痉挛,如同离水的鱼。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骇饶青紫,嘴唇乌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瞬间被冰冷的潭水稀释。她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沉浮,时而如同被投入冰窟,冻得魂飞魄散;时而又如同被架在烈焰上炙烤,烧得五脏俱焚!
生不如死…原来如此!
她死死地瞪大眼睛,视线模糊,却固执地望向石台上那个青灰色的身影。陆姐姐…陆姐姐…这三个字如同最后的锚点,死死钉住她那即将被痛苦巨浪彻底撕碎的灵魂。
她不能昏过去!昏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必须撑住!撑过这三个时辰!为了那一线…渺茫的…希望…
幽蓝的潭水中,少女的身体如同风中残叶般剧烈颤抖,无声地承受着冰火炼狱的煎熬。惨白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近乎疯狂的、不肯熄灭的火焰。石洞内,只剩下她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喘息,和潭水被她搅动的细微哗啦声。
白衣女子依旧静坐琴前,背对着这一牵洞中极致的痛苦似乎与她完全隔绝。只是,当沈知意那声凄厉惨嚎响起时,她放在琴弦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那双映照着幽蓝潭水的琉璃灰眸子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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