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裹着头巾的老太太跺着冻僵的脚，穿宽大工装裤的黑人青年在向同伴兴奋地比划着什么，街角面包店老板举着“科莫=工作”的硬纸板牌，油墨在晨露里晕开。
一个被父亲扛在肩头的男孩，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蓝色传单，正无知无觉地把它撕成碎片——那碎屑飘落在满是涂鸦的电线杆下，其中一片正好是共和党州长候选人皮埃尔·任内斯特那张紧皱着眉、努力要显得“亲民”的脸，沾上了人行道可疑的污渍。
“啧，”盖伊翘着腿，昂贵的皮鞋尖有节奏地敲着厚羊绒地毯，眼睛没离开手中最新出炉的音乐榜单，“看看那帮老爷爷老太太，真够拼的。投给谁？科莫那个老狐狸稳赢十年了，难道还有人信任内斯特那个搞经济的能搞好纽约？”
他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市场预测失误。
前排副驾的福勒头也没回，声音被空调暖风熏得慵懒：“盖伊，注意措辞。但真的，哈维，”她稍微侧头对着后座另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你法律上最清楚了，那个任内斯特，他的竞选口号叫什么来着？‘用经济学家的头脑’？哈！选民要面包牛奶，要街头安全，要工作！要头脑干什么？买咖啡打折吗？”
律师哈维语气平板得像在读案卷：“竞选口号构成要约邀请，但实质履约有重大瑕疵。选民是务实的消费者。任内斯特先生的政策组合缺乏情感共鸣，市场定位失败。败诉概率高于95%。事实上，我的预测是，他的政治生涯将在今晚结束。”
“哈哈，别这么刻薄，哈维。选票统计可没这么快！”
车流再次蠕动起来，一个举着“青年要未来！”牌子的学生团体欢叫着从车旁跑过，其中一个女孩朝着车窗隐约映出的轮廓激动地挥手。林恩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嘴角弯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当红歌星的弧度。
“玛利亚的新专辑本周排到公告牌第二，西默尔最近给她安排的活动行程简直是神来之笔！科莫在麦迪逊花园广场的竞选集会、阿灵顿公墓为为海外驻军献唱、接下来还有退伍军人节的纪念活动...这张专辑已经卖过白金线了！”盖伊感慨道。
“还不止，布什总统是狂热体育迷，接下来西默尔会找一场他会出席的体育赛事，安排玛利亚开场献唱国歌。惠特尼·休斯顿10月27日刚刚在纽约中央公园为南非民权领袖曼德拉献唱，西默尔打算借势炒作‘新老diva对决’，让全美记住这个比惠特尼还震撼的新声音。”
林恩早就听了西默尔的计划，媒体已经开始预热‘神秘新人将重新定义国歌’，吊足胃口后再官宣演唱场合。
“啧啧，西默尔功力真是不减当年啊。”
“好了，不看了，我们先回公司吧...”林恩敲了敲车窗，刚才自然是到布鲁克林动员登记在查克选区的员工们给查克舒默投票，投票这事和林恩本人反而没什么关系——他年龄还没到呢。
LINK唱片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咖啡的香气混合着油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烟草味（角落里有人刚掐灭了烟）。
林恩、安妮、福勒、盖伊和昆汀坐在长桌一侧，对面是华纳兄弟影业发行部门的资深副总裁艾伦·詹姆斯和他的两位助手。
莫·奥斯丁也列席旁听，更多是代表唱片部门关注《低俗》原声带与电影上映的协同效应。窗外是曼哈顿深秋略显阴沉的空。
会议的核心议题只有一个：在1990年剩下的不到两个月时间里，为《低俗》找到一个既能满足奥斯卡资格（1990年内上映），又能最大化其商业潜力的档期。
艾伦·詹姆斯是个精瘦、语速很快的中年男人，他指着桌上摊开的90年第四季度院线排片日历，眉头紧锁：“安妮，LINK，昆汀，我们理解《低俗》冲击明年奥斯卡和金球的重要性，必须在12月31日前登录洛杉矶院线。但现实很骨福看看12月，简直是巨兽打架的斗兽场！”
11月基本已经不用考虑，《低俗》色彩校正完成后的版本倒是让华纳满意，同意发行这个最终版本。但从完整拷贝制作成千上万份影院放映用的拷贝，这是一个大规模物理复制过程，极其耗时。
而且接下来的工作还有：
市场营销物料——海报\/预告片\/电视广告：需要设计、审批、大量印刷（海报）\/复制（预告片拷贝）。
媒体宣传：影评人放映、媒体通稿、剧照分发等安排。
院线谈判与排片：华纳兄弟发行部门需与全美各地影院经理逐一谈判银幕数量和排片时间段，签署放映合同。点映阶段需锁定特定艺术影院黄金场次。
送审与评级： mpAA评级通常在后期完成时申请。《低俗》涉及暴力、毒品、语言等内容，获得R级无悬念，但流程也需要时间。
运输与分发：将沉重的胶片拷贝、海报筒等物料安全、准时地灾全国乃至全球数千家影院。
因此，想在1990年11月内完成上述所有步骤并大规模上映几乎是方夜谭，档期选择只有12月。
艾伦·詹姆斯把拍片日历划到12月14日：“福克斯的《剪刀手爱德华》，蒂姆·伯顿的新作，约翰尼·德普主演，风格同样另类，目标观众群是年轻、寻求新鲜感的影迷，和你们有相当一部分重叠。虽然类型不同，但争夺的是同一批‘非家庭娱乐导向’的观众和影院资源。”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12月25日那个被红色荧光笔圈出的醒目位置：“我们必须直面房间里那头最大的大象——派拉蒙的《教父3》定档圣诞节！《教父3》！弗朗西斯·科波拉，阿尔·帕西诺..这名字就是票房保证！媒体焦点全在它身上，所有A级影院最好的厅、最大的银幕都会被它预订一空。我们如果挤在圣诞周，排片率会被压到个位数，观众根本看不到！”
助手补充道：“还有福克斯的《鬼当家》，11月16日上映，现在势头正猛，整个感恩节到圣诞的家庭观众都会被它吸走。我们这部R级片，很难从它那里分羹。”
昆汀立刻接话，带着他那标志性的自信和语速：“安迪在我们片子里更他妈出彩！布奇是贯穿整个结构的关键轴心！他那股子...硬汉下的疲惫和狡黠...科波拉给不了他这个空间！而且这证明什么？证明安迪·加西亚现在是顶级明星！两部大片同时上映，只能明他够红！”
盖伊在旁边点头，补充道：“对，LINK当初选安迪代替布鲁斯，就是看中他的深度和独特魅力。《低俗》里布奇的故事线是颠覆性的，和《教父3》那种家族史诗完全不同。观众能区分开，甚至会觉得安迪戏路宽广。”
安妮翻过一页报告，语气平静而专业：“艾伦，《教父3》是12月25日全美大规模开画。如果我们选择在圣诞当周或紧随其后大规模上映，无异于自杀。安迪分身乏术，媒体焦点会被绝对吸走。观众的钱包和时间也会优先流向《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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