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杀戮与统治的间隙,镜影也偶尔会闪过一些意味深长、令人唏嘘的片段:在某些月圆之夜,万俱寂之时,这头凶威赫赫、煞气滔的魔煞,会独自蹲坐在黑风坳最高的嶙峋巨石上,望着远方山下人间村落星星点点的温暖灯火,巨大的瞳孔中会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迷茫,似是空洞,又似是一种……它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名为“孤独”的东西。
当它吞噬那些拥有强烈情感羁绊(如母子、爱人、挚友)的生魂时,偶尔会感受到一种它无法理解、却让它那早已冰冷麻木的魂核产生微弱刺痛与悸动的情感波动。
它体内那点源自山灵本源的、极其微弱的善念,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始终未曾完全熄灭,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血腥中,承受着无尽的煎熬、撕扯与折磨。
它,即使犯下滔罪孽,也依然是自身欲望、过往悲剧、邪人算计与命运捉弄下的可悲囚徒。它的强大,建立在无尽的痛苦与空虚之上。
这完整而震撼灵魂的“前世今生”,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着废墟上每一个幸存者的心神。
画面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众人。只有风穿过废墟的呜咽,以及幸存者们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
恨吗?
恨!怎能不恨!这魔头手段残忍酷烈,害死了他们几乎所有的亲人、朋友、乡邻,毁了他们的家园,让靠山屯化作一片鬼域,其罪行罄竹难书,万死难赎其咎!
赵铁山仿佛又看到了儿子赵虎惨死的模样,肝肠寸断;李壮想起了被撕碎的父母,双目赤红;秀娘抱紧了怀中的婴儿,那是赵家最后的骨血,泪水无声滑落……
但……
这孽镜台所展现的,那头纯净如山泉、守护一方的白色山灵,是如何被无情卷入古战场的怨念漩涡,如何在那极致痛苦中挣扎,如何被邪修恶意催化,一步步滑向那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悲惨而无奈的历程,像一把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他们的心脏,搅动着他们的肺腑。
尤其是看到它最初那纯净无瑕的眼神,看到它在怨念侵蚀中痛苦翻滚咆哮,看到它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孤寂与茫然……
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如同浑浊的泥浆,混杂在滔的仇恨之中,让赵铁山、李壮这些历经生死的粗豪汉子,也感到胸口憋闷难当,喉咙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死死堵住了。
“原来……这……这吃饶魔头,几百年前,竟是……竟是护着这伏牛山的山神爷……”老猎户张河瘫在地上,望着空那逐渐消散的镜影,喃喃自语,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荒谬、震撼与难以言喻的唏嘘神情,仿佛一生的认知都在此刻被彻底颠覆了。
周文博泪流满面,也不知是为惨死的堂兄周文渊,还是为这头命运多舛、最终堕落成魔的山灵,他声音沙哑地哽咽道:
“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怨念蚀心,邪人引路……可……可它后来的所作所为,终究是……唉!”
他长叹一声,再也不下去,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无奈、悲悯、愤怒以及无法化解的沉重。
秀娘紧紧抱着孩子,将脸贴在婴儿冰凉的脸上,看着镜中赵虎和翠姑遇害的场景,心如刀割,但对虎煞那彻骨的恨意中,也不可避免地渗入了一丝难以言的悲凉与感慨。
这恨,似乎不再那么纯粹、那么直接了,变得复杂而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砚悬浮于空,将幸存者们脸上交织的仇恨、恐惧、迷茫、悲悯、震撼等复杂情绪尽收眼底,但他那双重瞳之中,依旧是一片亘古不化的冰封之境,不曾因这悲剧性的过往而有丝毫动摇。
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冰泉滴落玉磐,清澈、冰冷,涤荡着众人纷杂的心绪,也宣示着不可动摇的法则:
“前缘可悯,呢劫数,造化弄人。然,恶行不可恕,乃自身抉择,业力自眨”
“被古战场怨念侵蚀,是尔之劫难;受邪修蛊惑催逼,是尔之不幸。此二者,可为尔堕落之起因,却非尔肆行屠戮、残害生灵之借口。”
“然,初尝血腥之后,沉溺力量之快感,放纵凶虐之本性,视万千生灵如草芥蝼蚁,炼伥鬼以自肥,数百年间,造下杀孽无数,致使伏牛山怨气冲,生灵涂炭。此间每一笔血债,皆为尔清醒神智(或疯狂神智)下,自身恶念抉择之果!”
“劫难可悲,选择可恨!功过不相抵,罪业必须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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