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记的工作很有成效，这么短的时间能梳理出这么复杂的资金网络，足见辛苦程度。”分管金融的副省长谷国斌率先打破了沉寂，“但是正因为复杂程度超乎想象，我们必须格外慎重。”
他眉头紧锁，指着材料中的名单，一次性对三十七家金融机构立案调查，这个动作太大，牵涉面太广。
包括赫石资本在内的这些机构，已经在本省投资了价值数千亿资产，关联着数百家企业和数十万投资者的切身利益。
一旦立案消息公布，必然引发市场恐慌，甚至可能引爆区域性金融风险，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谷国斌建议处置方案应该更稳妥一些，区分情节轻重，分批分步骤处理，或者以风险排查、监管谈话等更温和的方式先行介入，以避免最坏的结果发生。
很明显，他是持反对立案调查的态度。
紧跟着，省地方金融监管局局长接话：“谷副省长到了关键点上，我最担心的也是市场稳定。不能因为域公司出了问题，就搞扩大化，搞一刀牵这会严重挫伤市场主体的积极性，让外界觉得我们省金融政策不稳定，是在‘关门打狗’，以后谁还敢来我们省投资？”
省市场监管局局长采取技术性发言：“云东同志，从市场监管和行政处罚法的程序来讲，立案调查需要有明确的违法事实和证据。处置组提供的材料，属于线索而非证据，我们执法办案，要讲究程序正义，不能因为舆论压力或者上级要求，就降低证据门槛。否则，对方要求行政复议或者行政诉讼，我们会非常被动。”
省高院的常务副院长提出自己的担忧：“短时间内集中涌来几十个关联复杂、标的额巨大的金融案件，对我们的审判质量是巨大的考验。而且，这类案件涉及大量刑民交叉问题，法律关系极其复杂，处理不当，容易引发新的社会矛盾。”
质疑和反对的声音便如同窗外骤然增强的风雪，接踵而至。
黄江涛下意识把夹克拉链向上拉了拉，仿佛会议室内的温度随着尖锐的质疑而陡然下降。
秦云东一直认真做笔记，他心里明白，理性的质疑只是表象，本质只是一个“保”字。
他们在保涉案的金融机构，用复杂的程序和风险评估延缓调查进程。
他们也在保自己，不想承担难以预料的后果。
同时，他们也在保靠山。尽可能地将调查范围缩，调查力度减弱，确保不会牵扯到坐在主位的人。
等到所有人发言结束，唐群峰勉强笑了笑：“同志们的发言很有建设性，有助于大家能考虑得更全面更细致。接下来有请云东对同志们的意见做个回应吧。”
秦云东打开麦克风开关，轻轻敲了敲话筒。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就连一直低头看材料的鲍乾清都抬起眼皮，目光深邃地看向秦云东。
“同志们的发言很有质量，明大家对中安乃至全省的金融稳定和发展高度负责，我深受启发，感谢大家的指教。”
秦云东先对发言给予肯定，是必备的礼节。
“大家的意见和质疑都是站在‘术’的层面，术，是方法、策略和手段，的确非常重要。但请允许我先给大家盘盘道。道，是底层逻辑和终极真理，是价值观，我想问问大家，我们奋斗的目标是什么？”
秦云东环视会议室内众人，
他没有直接反驳那些具体的技术性质疑，而是有意识将问题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面。
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答案，但更清楚秦云东要表达的意思，因此都沉默无语。
“毫无疑问，人民利益至上。但是现实是中安市数以万计的群众被骗得血本无归，多少家庭因此陷入困境，我们不能旗帜鲜明地打击犯罪，保护群众利益，如何向中安的人民交代？如果只关注程序的‘术’，忽略了人民这个‘道’，那我想请问，我们是为谁服务？”
秦云东站在了绝对正确的高度，让在座的人都无法辩驳，会场里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接着，秦云东才开始逐条回答刚才众饶质疑。
他先批驳了谷国斌关于社会稳定的言论：“稳定不是粉饰太平，掩盖问题，‘捂盖子’才会导致不稳定因素持续增加。没有公平正义的营商环境，才会吓跑投资者，我们支持的是守法经营的企业，不是掠夺财富后甩下烂摊子的秃鹫。”
谷国斌脸色铁青瞪了秦云东一眼，把圆珠笔扔在桌子上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秦云东不搭理他的动作，转而对市场监管局局长：“处置组经过前期缜密调查，掌握了初步扎实证据，证明其涉嫌操纵地产价格、违法骗贷、利益输送等严重违法行为，每一项嫌疑背后都有铁证，何来只有线索没有证据？”
他接着又依次对每个质疑者的观点进行了驳斥，但始终保持心平气和，没有提高声量，更没有针对质疑者个饶攻击性言论。
面对秦云东据理力争，质疑者们逐渐落于下风，只能把目光投向始终一言不发的鲍乾清。
现在也只有他能起到扭转乾坤的力量。
鲍乾清仿佛视而不见，只是喝茶和聆听，但他心中却快速判断着局势的变化。
这几个月下来，虽然不少有分量的人物不断反映秦云东的工作问题，但上级无动于衷，似乎是默许秦云东的行动，又好像是有意观察谁会跳出来反对。
那些从龙都打来电话要求他施压秦云东的人，近期又都偃旗息鼓，再也没有三两头关心中安市的处置情况，这就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鲍乾清由疵出结论，来自龙都的风向不对，他不能再顶风冒进，如果再明显阻挠秦云东侦办工作，恐怕凶多吉少。
唐群峰看会场又陷入沉寂，只好试探着问：“乾清同志，大家都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发表一下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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