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泵潘》（下）
这顿饭吃的李俊味同嚼蜡，他坐在门口，传菜上菜，满脑子是之后的酒店，车子伴手礼，酒水够不够，发票怎么开，不禁感慨自己已经完全是牛马的样子了，好歹是终于应对完了这顿饭，终于有了散场的意思，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教授受不了要走了，周予安轻声：“跟我出去送人，带着我让你订的礼物。”
李俊刚吃了两口安稳饭就赶紧起身了。
那个老教授是也是带了自己的几个学生来的，临上车周予安正和那位教授寒暄，一个硕士生凑过来：“同学，我也是做这个方向的，你今演讲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一下，咱们加个微信呗。”
李俊受宠若惊。
“你明年读硕士了？”
李俊：“差不多吧，我是想读的。”
“那加油，明年这个论坛应该是在平大办，到时候你来平川我带你逛逛。”
这当然是客套话，但客套也不是谁都被客套的。
就这么被客套了几次，李俊也慢慢琢磨出味儿来了。
回到餐桌上，人走了几波，林晓晓坐到林冰身边去了，像是个乖巧的女儿一样，众人集中在她身上的话题都是夸她漂亮，夸她真，夸她衣服好看，甚至还有人笑着让她起来转一圈，林冰也不生气。
李俊忽然打了个哆嗦，刚刚陪着喝那几杯酒全都醒了。
没人把林晓晓当成成年人看，她自己好像也没把自己当大人。
“王教授要走了，你记他这次的汇报内容了吗？”
李俊赶紧：“记了。”
“你有问题请教，去要联系方式。”
李俊：“我明白了。”
这场晚宴所有人喝的都不少——至少看起来是这样，除了林晓晓被默许喝饮料，把林冰和林晓晓送上车，只剩下他和周老师。
“我叫了代驾，等会儿过来，先送你回学校，回去自己多喝水，买一瓶番茄汁兑着蜂蜜解酒，下次喝两杯就装醉，别真那么诚实。”周老师似乎没有在饭桌上看起来那么醉，起码头脑还是清醒的。
李俊终于开口，声，谢谢老师。
周予安慢慢地按着额头：“不用谢，恐怕你得逐渐习惯，能力当然很重要，但是人情社会项目还得从人手里拿......算了，你现在还是以学习为主，知道这些也没用。”
李俊鼓起勇气：“周老师，我今的汇报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你为什么忽然问......哦，是觉得林晓晓的汇报都没人提出质疑，你的为什么这么多人问？”
李俊点点头。
“因为大家听个开头就知道她的那篇文章只是个拾人牙慧的东西，根本没人在听，听那篇文章的态度和看幼儿园文艺汇演差不多。”
李俊不太明白。
“你听过泵拍故事吗？”
“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李俊试探性地问，终于忍不住，“我觉得，教授们都像宠爱孩子一样喜欢林晓晓。”
“是吗，其实我倒是觉得，她不适合继续读研，也不适合继续读医学，至少在她真正找到想做的事情之前。”大概是喝的有点多，周予安的话也多了起来
“不是孩子气是个坏事，人在成熟的过程中一定伴随着痛苦，艰难和牺牲，无论你主动选择还是逃避，你都一定要面对这个过程的......那些东西当然很讨厌，但是好歹你是在20多岁的时候，自己选择了它，如果你无限的试图推迟成熟，事实上只是让惩罚不断的积累，的更直白一点，就是永无乡不存在。”
李俊大概是喝多了酒，鼓起勇气：“我不太明白。”
“20多岁的时候，犯蠢当然无可厚非，人们会年轻人，应该包容如果你有背景，不定还会被夸一声好可爱，不需要立刻承受不成熟的代价，但当你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惩罚只会不断累计，而那时候你已经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牺牲的方式了。”
“大学也一样，你要读大学，读研究生，一定是你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寻找自我，找到自己究竟想做什么，而不是只是想躲进象牙之塔里面去逃避成熟,推迟决策。”
“牺牲某种童年没有自我的可能性，选择自己一定要承受的磨难，去换取一个现实框架内的确定性，成为某个具体的人，然后在那个确定性之上，脱胎换骨之后，重新掌握新的无限的可能性和赤子之心。”
成年缺然偶尔会羡慕孩子无忧无虑，被人宠爱着，但没人真的想重新变成孩子。
孩子的生活让人羡慕吗？生活好像有无数的可能性，可是孩子就是孩子，有潜力的孩子也只是孩子，他们可以成为任何模样，但当下什么都不是。
在宴席上，在论坛上，当林晓晓很舒服，当那些德高望重的教授们也很舒服。
痛苦是从前者越向后者的某种过程。
李俊想起在系里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那些流言，什么周老师是因为被内定成林教授的女婿了，才能得到这么多资源，这么年轻就做到这个位子。
他也曾经以为是真的。
今周老师起泵拍故事，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自己的女友——一个有点激进的女性主义者，对《泵潘》这部童话故事大加批判，贝蒂是一群根本不愿意承担责任的男生臆想出来的性符号，会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们，永不离开，没有条件。
真实的贝蒂永远不会爱上泵潘。
没人会爱上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爱是具有承担责任的能力的成年人做出的自主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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