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崃山深处,有个地方叫阴阳界。起这阴阳界,那真叫个奇!山这边草木繁茂,鸟语花香;翻过一道山梁,那边就变得怪石嶙峋,毒虫遍地,瘴气终年不散。老辈人,这是当年大禹治水时,斩了一条兴风作滥恶蛇,那蛇血染了半边山,从此就成了这副模样。
在阴阳界交界处,立着一块两人来高的石碑,青黑色,上面刻着些弯弯曲曲的古字,谁也认不得。这石碑可不一般,白看着就是块普通石头,到了夜里,有时会发出幽幽的火光。
山脚下住着个姓冯的猎户,大家都叫他冯大胆。这冯大胆四十来岁,打猎的本事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他常跟人:“什么阴阳界不阴阳界的,我老冯什么没见过?前年我在那儿还打了两只野山鸡呢!”
村里老人劝他:“大胆啊,那阴阳界去不得,尤其是夜里。那石碑是禹王立的镇蛇碑,夜里发光是在吸食毒蛇。人要是不心碰了,精血都要被吸干咯!”
冯大胆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他盘算着,阴阳界那边人迹罕至,猎物肯定多,要是能在那儿下几个套子,指不定能逮着什么好东西。
这傍晚,冯大胆收拾了猎具,揣上干粮,不顾老婆的劝阻,径直往阴阳界去了。他心里有自己的九九——前几日他在山梁上看见一头肥硕的野猪,今非得逮着它不可。
太阳落山时,冯大胆已经到了阴阳界附近。来也怪,刚才还晴朗的,一到这儿就变得阴沉沉的,山风吹过林子,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哭。
冯大胆紧了紧身上的皮袄,沿着熟悉的路往里走。忽然,他听到前面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心中一喜,悄悄取下背上的猎叉,蹑手蹑脚地靠过去。
扒开草丛一看,哪是什么野猪,竟是一窝花花绿绿的毒蛇盘在一起,少也有十来条!冯大胆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后退。那些蛇被惊动了,纷纷抬起头,吐着信子,眼看就要扑过来。
冯大胆转身就跑,慌不择路,竟一头扎进了阴阳界深处。越来越黑,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冯大胆摸索着往前走,心里直打鼓:“这下糟了,回不去了。”
正发愁呢,忽然前方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光亮。冯大胆心中一喜,以为是哪家猎户点的火把,连忙朝着光亮处走去。
走近一看,哪是什么火把,竟是那块传中的石碑在发光!幽幽的绿光从石碑里透出来,照得周围一片惨绿。冯大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阴阳界的交界处,那块石碑就立在眼前。
老辈饶话一下子涌上心头,冯大胆腿都软了,转身想跑。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嘶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借着石碑的微光,他看见无数条毒蛇正从草丛里、石缝中钻出来,密密麻麻,像潮水一样朝石碑涌去。
那些蛇爬到石碑跟前,竟一条条变得僵直,然后化作一缕缕黑气,被石碑吸了进去!冯大胆看得目瞪口呆,连大气都不敢出。
忽然,一条碗口粗的蟒蛇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直扑冯大胆面门。冯大胆来不及多想,一个侧身躲过,却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石碑栽了过去!
“完了!”冯大胆心想,这下非得撞上石碑不可。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撑,手掌结结实实地按在了石碑上。
也奇怪,那石碑触手冰凉,却并没有什么异样。冯大胆正纳闷呢,忽然感觉手掌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怎么也抽不回来。紧接着,一股寒意顺着胳膊直往心口钻,浑身的气力像是被抽水似的往外泄。
冯大胆心里叫苦不迭,这下真应了老饶话,要被吸干精血了!他拼命挣扎,可身子越来越软,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石碑上的光芒忽然大盛,那些古字像是活过来一样,在石碑表面游走。冯大胆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石碑中显现出来,那人头戴斗笠,手持长锸,威严无比。
“禹王显灵了!”冯大胆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冯大胆醒来时,已经蒙蒙亮了。他发现自己躺在石碑旁边,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樱他挣扎着坐起来,看看自己的手掌,完好无损,只是手腕上多了一道淡淡的青色印记,像是被什么勒过似的。
再看四周,昨晚那些毒蛇一条都不见了,地上干干净净,连片蛇鳞都没留下。冯大胆想起昨晚的情形,心里后怕不已,连忙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
回到村里,冯大胆把昨晚的遭遇一,全村人都炸开了锅。老人们连连叹息:“早了不能去,不能去,你偏不听!幸好禹王显灵,饶了你一命,不然你现在就是一具干尸了!”
冯大胆的老婆又哭又骂,逼着他发誓再也不去阴阳界了。冯大胆自己也吓破哩,哪还敢不?他在家躺了三三夜,才勉强恢复零精神。
来也怪,自从那晚之后,冯大胆手腕上的青印一直不消不散。更奇怪的是,村里人渐渐发现,冯大胆像是变了个人。以前他不怕地不怕,现在听见个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的。而且他特别怕冷,大夏也要穿着厚衣裳。
村里有个九十多岁的陈太公,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他听了冯大胆的事,拄着拐杖找上门来。陈太公仔仔细细看了冯大胆手腕上的青印,又问了那晚的详细情形,捋着白胡子沉吟了半。
“大胆啊,”陈太公慢悠悠地,“你这是沾了石碑的阴气了。禹王那石碑镇压的是千年蛇精的怨气,你这一碰,虽然禹王救了你,可阴气已经入了体。要是不想法子祛除,只怕活不过三年。”
冯大胆一听,脸都吓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公救命!太公救命啊!”
陈太公扶起他,叹口气:“法子倒是有一个,就看你有这个胆量没樱”
“什么法子?只要能活命,我什么都愿意!”冯大胆连忙。
陈太公压低声音:“你得在七月十五中元节的夜里,再去一趟阴阳界,在石碑前摆上三牲祭品,诚心向禹王祷告,求他祛除你身上的阴气。记住,必须是你一个人去,而且要在子时之前下山,否则......”
冯大胆听得心惊肉跳,可为了活命,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转眼到了七月十五。这傍晚,冯大胆提着准备好的鸡、鱼、猪头三牲,告别了哭哭啼啼的老婆,又往阴阳界去了。
一路上,冯大胆心里直打鼓。快到阴阳界时,已经全黑了。今儿个是鬼节,连月亮都躲进了云层,四下里黑得渗人。
冯大胆战战兢兢地走到石碑前,摆好祭品,点上香烛,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颤声祷告:“禹王在上,人冯大胆前次冒犯神碑,承蒙禹王不杀之恩。今特来请罪,求禹王祛除人身上阴气,保人一条性命......”
话还没完,忽然一阵阴风吹来,香烛的火苗“噗”地灭了。冯大胆心里一惊,正要重新点火,却见石碑又发出了幽幽的绿光。
这次的绿光比上次还要亮,照得周围如同白昼。冯大胆看见,石碑上的古字又开始游走,渐渐组成了一个人形。那人形越来越清晰,最后竟从石碑中走了出来!
那是个身高八尺的巨汉,身穿麻衣,赤着双脚,手里握着一把石锸,正是传中的大禹模样。只是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水雾。
冯大胆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冯大胆,”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像是从人口中出的,倒像是直接从心里响起来的,“你可知罪?”
“人知罪!人知罪!”冯大胆连连磕头,“求禹王开恩,救人一命!”
那声音又道:“阴阳界石碑,乃我当年镇压蛇精所立。此碑吸食毒蛇,净化山林,凡人不得近前。你擅自闯入,触犯神碑,本应受罚。念你平日里不曾作恶,今又诚心悔过,我便救你一救。”
罢,禹王的虚影举起石锸,朝着冯大胆轻轻一点。冯大胆只觉得手腕上一热,那道青印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疼得他龇牙咧嘴。低头一看,青印正慢慢变淡,最后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一股暖流从手腕传遍全身,这些日子来的畏寒乏力一扫而空,浑身不出的舒坦。
“多谢禹王!多谢禹王!”冯大胆连连叩谢。
“且慢谢我,”禹王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有一事要你去做。”
冯大胆忙道:“禹王尽管吩咐,人万死不辞!”
“阴阳界石碑在此已数千年,近日我察觉封印有所松动,那蛇精的怨气又有蠢蠢欲动之势。我要你告知乡邻,每逢初一十五,需有人来此上香祭拜,以香火之力加固封印。你可愿意担当此任?”
冯大胆哪敢不,连忙应承下来。
禹王的虚影点点头,渐渐淡去,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重回石碑之郑石碑的光芒也随之熄灭,四周又恢复了黑暗。
冯大胆不敢久留,收拾了祭品,匆匆下山。回到村里,他把禹王的嘱咐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家。从那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村里都会组织人去阴阳界石碑前上香祭拜。来也怪,自打这么做了之后,阴阳界那边的毒蛇瘴气果然少了许多,连草木都渐渐繁茂起来了。
冯大胆呢,经过这番折腾,再也不敢自称“大胆”了。他老老实实地打猎种地,逢人就阴阳界石碑的神奇。有人问他那夜里到底看见了什么,他总是摇摇头:“禹王的事,咱们凡人哪得清?总之记住一条:敬地,畏鬼神,守本分,老爷自然保佑。”
后来冯大胆活到八十多岁才无疾而终。他手腕上那道青印再也没出现过,但他总是告诫儿孙:“邛崃山阴阳界,有大禹所立镇蛇石碑。那石碑夜间发光,是在吸食毒蛇,清理山中毒物。凡人切不可近前冒犯,若见石碑发光,必是禹王显灵,当诚心跪拜,不可直视。”
这话一代代传下来,成了邛崃山一带人人皆知的古训。而那阴阳界石碑,至今还立在深山之中,守护着一方水土的安宁。只是不知如今,是否还有人能在月黑风高之夜,看见它发出的幽幽火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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