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宫门之南】
第十一页封章落定,当夜,赵怀真与云缨归京。
长安迎雪,宫灯未复,但街头万户点烛送灯,千纸万盏缄语不语,唯有一字浮灯之上——“缨”。
云缨不语,赵怀真却轻声道:“你现在,是百姓自写的那一笔。”
她望着灯海,心中震动一瞬,却笑了笑:“我宁愿他们都不写我,我只想……护住他们。”
赵怀真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
“你以前……是不是怕过被写?”
“怕。”云缨轻声道,“怕被写得太英烈,也怕被写得太卑贱。”
“但我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云缨望向他:“因为我也可以——写。”
这一夜,宫廷三司紧急召回赵怀真。
魂书十页开启,废章退律,御笔特使当夜进京,传来一道密令:
“魂书主线进入‘中篇篇幅’。”
“主笔之位将重定,由‘文武共议’所授。”
此意一出,等于否定赵怀真现影笔主”身份,由旧文官与将军联合“择笔”。
文官要写人理,将军要写人战,笔不归一。
赵怀真眉头轻皱:“这不是文武共议,是……笔权分裂。”
“他们怕你写得太狠。”云缨一语道破。
“你写了太多该死的人,还写活了……我。”
“你现在,是太多人写不下的章节。”
赵怀真冷笑:“那他们想让我怎么写?”
“软笔温章?写皇恩浩荡,写谶言机,写宫阙清明?”
“我不写。”
云缨却道:“那你让我写。”
赵怀真一愣:“你?”
她走到他身旁,低声:
“你不肯写的,我替你写。”
“你不愿笔染宫墨,我就用枪,蘸百姓血——写给他们看。”
赵怀真望着她的眼,那一刻,他仿佛第一次明白:
云缨,不止是他笔下的朱雀将军,她也是这书外之人,敢立于烛火之前,替千万人书名落笔的写者。
“你想写什么?”
“我想写——他们都忘了‘人’该怎么活。”
【当夜·魂书宫司】
赵怀真进入司议厅,面对十二宫评笔官,交出魂书本卷。
“你将魂书卷首写为‘中篇’?”
“是。”
“何为‘织?”
赵怀真轻声答道:
“‘织,是人之心。”
“上篇为立序——写律、写理、写战。”
“下篇为落意——写人、写情、写死。”
“而‘中篇’,应当写——人活着。”
在座诸官面色或冷或疑,唯有右律官缓声开口:
“你手中的笔,是谁落的第一笔?”
赵怀真沉默片刻,道:“简无辞。”
“那你可知她的第一章叫什么?”
“《亡人不语》。”
右律官点头:“她写死,你写生。你在她笔上,反其道。”
“你不怕笔背命?”
赵怀真淡笑:“我本就是……背笔之人。”
众官沉默,忽有年长官吏起身道:
“魂书虽归他手,但我等有共议之权——主笔一席,不可由一人独断。”
“须有辅笔、破笔、观笔、禁笔四位并辅。”
“如今笔势将裂,朱雀主将云缨,是否愿落笔,担‘破笔之责’?”
宫门之外,赵怀真从内殿踏出,目光有些沉。
云缨倚着红缨枪斜靠宫柱,见他不语,眉梢一挑:
“怎么?不给我写?”
赵怀真轻笑,取出魂书,将未写完的角页递给她。
“你愿写——那就写。”
云缨接过,翻开一页,笔尖悬而未落,却一时无言。
“该写谁?”
赵怀真轻声道:
“你写你自己。”
“你怎么活下来,又为何从不。”
云缨手一抖。
她咬着唇,眼神如火,却迟迟未落笔。
“写得难看也没关系。”
赵怀真声音轻柔。
“反正,第一章……我都会帮你改。”
云缨轻轻点头,终将笔落于纸面。
“我叫云缨,缨火的缨。”
“我是他们笔下的逆命之女,朱雀叛将。”
“可我从来没想叛过——我只是想活下来。”
她一笔一划,字迹不算优雅,却极稳。
红缨枪立在她身侧,枪尖微颤,仿佛也在落笔。
赵怀真望着那一行字,眼中微热。
“好写。”
“再写一章。”
云缨抬眸:“写谁?”
赵怀真笑了:“写我。”
宫灯重燃。
中篇篇幅,正式开启。
而这一次,不只是他落笔。
云缨,终于开始写人间。
【朱雀旧营·夜】
魂书中篇开笔第一夜,云缨独自坐于营帐之内。
她不习惯坐案写字,更习惯站着,手握长枪,身在火中,但她还是坐下了。
手中笔是赵怀真所赠,墨轻纸薄,却自带温意。
她翻开魂书那张留白页,那是赵怀真为她开出的“第一笔权”。
“你想写什么?”
“我想写一个——能活下来的我。”
她笔锋落下。
“我叫云缨,昔年为朱雀中营枪将,因违命擅斩墨骨书奴三十七人,被定‘叛笔之罪’。”
“其实那一夜,我只是……看见了他们写饶方式。”
“他们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架在笔柱上,用骨笔穿她手指,让她哭的时候吐出‘魂文’。”
“他们——那是‘祭章’。”
“我没听懂,我就一枪挑了他们。”
字字如火,每一笔下都仿佛灼出血痕。
赵怀真走进营帐时,见她背影笔直如枪,纸上墨痕尚未干,却隐隐带热。
他走过去,将一盏灯置于她桌前。
“你这是……写血。”
云缨回眸一笑:“你以前写我,写得太安静。”
“这次我来写写我自己——写得吵点。”
赵怀真低声:“我喜欢你吵。”
她盯着他片刻,忽然眼神一闪:
“那我写你一笔吧?”
赵怀真一怔:“写我?”
“我来写‘你眼里是什么颜色的我’。”
她重新提笔,伏在案上认真地画出一笔:
“赵怀真……他眼中,有我。”
她写完之后,笔尖一顿,又加上一句:
“他眼里……只有我。”
写完,连她自己都笑出声来,脸上飞红。
“写得真差。”
“我来改。”赵怀真俯身,提笔在句后补上一字:
“一直。”
云缨盯着那一个字,许久未语。
终于,她低声道:“以后我写的时候,你就别改了。”
“好。”赵怀真点头,“那你写完我,就写别人吧。”
“写谁?”
赵怀真翻出一叠旧纸页,每一张上,都是一个名字:
·
“李钟渊”——南关旧军,曾被冤为叛将;
·
·
“阿阮”——昔年诗女,被活祭于宫书;
·
·
“红豆”——旧时书奴,魂灵被困书页五年;
·
·
“苏晚”——曾是赵怀真第一章想写却未写完的人。
·
“他们……都是你曾想写,却没来得及写的人?”
赵怀真轻轻点头:“中篇开启后,魂书会自动展开‘百章篇幅’。”
“百章篇幅,就是要我们——把所有未完的名字,一个一个……写清楚。”
云缨将那些名字一页页铺开,眼神愈发冷静。
“那我便从第一个,李钟渊,开始。”
“但我要去找他,亲眼看过,才写得出。”
赵怀真含笑:“我与你一同。”
云缨看他片刻,忽然问:“你从前为什么没写他们?”
“因为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写人’是要……看着他们活着。”
赵怀真目光平静:“现在我知道了。”
“一个人只有站着、喘着、打着,才配你给他落一个‘名字’。”
云缨轻轻一笑,将第一页写成标题:
《李钟渊·南关未亡人》
而这一页,正式被记录于魂书第十二页之中,成为中篇第一笔。
【翌日 · 朝议堂】
宫廷大殿之中,赵怀真携魂书入殿,文武百官、律笔三司、笔书御使俱在。
律监司首朗声道:“魂书已入中篇,今将设四辅笔,授权副写百章伏笔。”
“赵怀真为正笔主——已定。”
“云缨为破笔副主——议定。”
其余二辅位,仍待定人。
大殿一时哗然。
“云缨虽为武将,执笔却为私情,未受笔律教引,岂可书章于人前?”
“其笔不纯,其名不稳,如何配辅书魂?”
赵怀真一声冷笑:“她笔不纯,你们倒是写得干净?”
“你们写的是谁?写的是朝?是官?还是……自己?”
“而她写的,是死人。”
他将云缨昨夜所写第一页拂于殿上,纸上血墨犹存,直指百官。
“她写的那一个——是你们都不敢提的‘冤魂之名’。”
“若她不配写,那你们——更不配评!”
一字落地,全殿震怒。
正当一众官员欲言时,却有一道声音自朝外传来:
“我来评。”
门外,一道身影踏雪而来,手中持有古笔,佩文官黑章,气息如水,眸中无光。
“简无辞?”赵怀真神情一变。
“你不是已去?”
来人轻轻一笑:
“我本是去,却有人……写了我回来。”
他眼神转向云缨:
“你写了太多人未写完的人——其中,也有我。”
“我未封完的第九章,如今在你笔下活了。”
赵怀真神色复杂:“你是回来压我笔的?”
“不。”简无辞叹道,“我是来告诉你……”
“中篇这一百章,不该你一人负。”
“我愿为‘观笔辅主’——与你同书百章伏笔,写完这人间。”
他望着云缨,淡然道:
“从今日起,我不再是收章者。”
“我与你一同——写。”
【魂书 · 中篇·十二页】
首章名为《李钟渊》,副笔为云缨,观笔为简无辞,主笔为赵怀真。
百章伏笔已启,其余九十八名,待查、待寻、待书。
而每一笔,都是一个人——一个未被记录、未被认同、未被活下来的“人”。
魂书真正走向:
“书中写人,人中落笔”的篇幅。
至此,中篇大章,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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