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后方灯火，战地家书
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压在南疆的山头上。五连的临时救护所里，煤油灯的光晕忽明忽暗，映着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王虎坐在角落里，正用针线给伤员缝补撕破的军装，针脚歪歪扭扭，好几次扎在自己手上，他却浑然不觉，眼睛一直望着门口——赵刚被抬去后方医院已经三了，至今没有消息。
“虎，帮我递下绷带。”护士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正在给刘军处理腿上的伤口，子弹擦过腿，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虽然已经清创缝合，但依旧红肿。刘军咬着牙没哼一声，额头上却全是冷汗。
“疼就喊出来，别硬撑。”李嗔怪道，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许多。她是从广西当地卫生院抽调来的，刚满二十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处理伤口时却格外熟练。
刘军咧嘴笑了笑：“没事，比我在家劈柴被斧子砍的口子轻多了。”他顿了顿，突然问，“李护士，你……咱老家现在是不是该插秧了？”
李的动作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我妈昨托人捎信来，家里的田已经插上了，让我别惦记。”她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这是她给我寄的家书，村里组织了互助组，谁家男人上了前线，就帮着种庄稼、收粮食。”
王虎凑过去，看到信封上贴着张邮票，图案是安门，盖着“广西凭祥”的邮戳。“我也收到家信了，”他摸了摸怀里的信，“我娘，我弟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了，让我在这边好好打仗，别给家里丢人。”
救护所的门被推开，通讯员抱着一摞信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同志们，后方寄来的家书！”战士们立刻围了上去，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才心翼翼地接过属于自己的信。
一个山东籍的战士展开信纸，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咋了？家里出事了？”王虎问道。那战士摇摇头，声音哽咽：“俺媳妇……生了，是个大胖子，她让我给孩子起个名，要有点出息的。”
“就疆卫国’！”刘军喊道，“保卫国家的卫国，多带劲！”
战士们都笑了起来，救护所里的沉重气氛消散了不少。王虎终于在信堆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信封，上面是母亲熟悉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却透着温暖。他走到煤油灯旁，心翼翼地拆开。
信上没写多少字，母亲家里一切都好，地里的麦子快熟了，村支书带着乡亲们帮着收割；弟弟学习很努力，墙上贴满了奖状；还邻居家的二丫托人捎来双布鞋，针脚密实，让他在这边好好穿。最后母亲写道：“别惦记家里，多杀几个敌人，早点回来吃娘做的饺子。”
王虎的眼泪掉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他想起临走前，母亲在油灯下给他纳鞋底，眼睛花了，扎得满手都是针眼；想起弟弟把攒了半年的糖纸塞给他，“哥，这能提神”。他把信纸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那里还装着赵刚临走前塞给他的半块压缩饼干——班长，“饿了就啃一口，想想家里人，就有劲儿了”。
深夜的战壕里，王虎抱着枪站岗。远处的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枪响，更显得四周寂静。他从口袋里掏出母亲的信，借着月光又看了一遍，仿佛能闻到家里麦子的清香。这时，他看到阵地后方的山坡上，隐约有火光在移动，像一串流动的星星。
“那是啥？”他推醒旁边站岗的战友。战友揉了揉眼睛，笑着：“是支前的乡亲们，给咱们送补给来了。”果然，没过多久，一群穿着蓝布衫的老乡背着背篓爬上山坡，背篓里装着馒头、咸菜，还有用竹筒装的热水。
领头的是弄怀村的阿爸，就是上次被救的那个妇女的父亲。他把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塞给王虎，粗糙的手上满是老茧：“解放军同志，趁热吃，这是俺们村连夜蒸的，管够！”
王虎咬了一大口馒头，眼泪差点掉下来——是家里的味道，带着点碱面的香味，和母亲蒸的一模一样。“阿爸，你们咋来了？这边还在打仗，太危险了。”
“危险啥？”阿爸摆摆手，“你们在这儿流血打仗，不就是为了护着俺们吗？俺们送点吃的算啥。你看，这是村里妇女们做的鞋垫，纳了‘平安’二字，戴着能保平安。”他从背篓里拿出一摞鞋垫，上面用红线绣着歪歪扭扭的字。
战士们接过鞋垫，摸着上面厚实的针脚，心里暖烘烘的。一个老乡突然指着空，激动地喊道：“快看！是咱的飞机！”大家抬头望去，几架解放军的战斗机正从头顶飞过，机翼上的红星在夜空中格外醒目。
“是来支援咱们的！”王虎喊道。战斗机的轰鸣声震得山都在颤，远处传来爆炸声——显然是在轰炸越南兵的阵地。老乡们拍着手叫好，像看过年的烟花一样兴奋。
阿爸看着上的飞机，对王虎：“同志，你们有这么厉害的飞机，肯定能打胜仗。等把越南兵赶跑了，俺们就在这山上种果树，结了果子，第一个给你们送过来。”
快亮时，老乡们才背着空背篓下山。王虎站在阵地边缘，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背篓上插着的红绸带在风中飘动，像一面的红旗。他摸了摸怀里的家书，又看了看脚上的新鞋垫，突然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他想起赵刚过的话：“咱打仗，不光是为了界碑，更是为了界碑后面的人——那些在地里种庄稼的，在灯下纳鞋底的，在课堂里读书的。他们过得安稳，咱的仗就没白打。”
朝阳升起时，王虎对着东方敬了个礼。阳光照在他身上，照在他胸前的家书和鞋垫上，也照在远处连绵的群山上。他知道，只要后方的灯火还亮着，只要亲饶期盼还在，他们就永远有坚守下去的力量。这场仗，他们必须赢，也一定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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