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殷玄的心情,确实坏到了极点。
御书房内堆积如山的奏折,仿佛不是用笔墨书写,而是用无数令人烦躁的琐事与阴谋堆砌而成。
南方数州水患肆虐,冲毁了万千田舍家园,朝廷紧急拨下的百万两赈灾银,如同投入了一个无底洞,被层层盘剥,雁过拔毛,到了真正受灾的百姓手中,竟十不存一!
递上来的请赈折子字字泣血,而吏部、户部那些老狐狸互相推诿扯皮的奏章却写得冠冕堂皇!
与此同时,北境边关传来急报,戎狄部落蠢蠢欲动,频繁骚扰边境哨所,似有大规模叩关之意。
外患当前,朝中那些所谓的重臣、勋贵,不想着如何整军备武、稳固边防,反而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那场不见硝烟的立储之争中,各方势力互相攻讦,党同伐异,奏折里字里行间皆是机锋与陷阱,无非是想将自己支持的皇子推上储位,为自己乃至整个家族博一个未来的泼富贵。
偌大一个王朝,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内里已是千疮百孔,积弊重重。殷玄登基不过五载,凭借铁血手腕镇压了初期的动荡,却深知这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
他试图革新,试图整顿,却每每被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被这沉疴已久的官僚体系所掣肘。
胸中一股暴戾的邪火无处发泄,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灼痛难当。
这才移驾御花园,想借这湖光水色暂且平息一下翻涌的怒气。
然而,案头那些糟心的奏报如同鬼魅般如影随形,眼前宜饶景致非但不能让他宁神静气,反而更添烦躁。
尤其是不知何时飞临亭外枝头的那几只麻雀,正叽叽喳喳地叫得欢快,那清脆却毫无章法的鸣叫声,此刻在他听来,无异于最刺耳的噪音,像是在公然嘲笑他这位九五之尊的无能与烦闷。
他不过是因为这聒噪,阴沉着目光多看了那枝头几眼,心头那股无名火便再也压制不住。
“来人!”他倏然开口,声音并不算高昂,却冷得像数九寒里冻结实聊冰棱子,带着一股子渗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打破了御花园表面上的宁静。
“把这群吵到朕的麻雀,”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戮之意,“给朕拖下去——斩了!”
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并非虚言。
虽只是几只无足轻重、甚至不懂人事的鸟雀,但在盛怒的帝王眼中,它们的生死,与朝堂上那些不听话的臣子并无本质区别。
君无戏言,出口便是律法,便是命。
“是!”侍立在亭外的侍卫首领闻令,没有任何迟疑,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皇帝下令处死的不是几只生灵,而是几片落叶。
他干脆利落地抱拳躬身,随即猛地一挥手,身后几名精锐侍卫立刻上前,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地盯住了那几只尚在无知欢唱的麻雀,就要执行这荒诞却无人敢质疑的杀戮指令。
“扑通……扑通……”
亭内亭外,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宫人们,此刻更是将头埋得极低,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地面,连呼吸都屏住了,偌大的空间里,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因恐惧而狂跳的声音。
皇上暴戾,喜怒无常,他们早已习惯。在这深宫之中,人命尚且如草芥,何况几只鸟雀?它们的生死,本就只在这位至尊的一念之间。没有人觉得奇怪,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整个御花园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彻底凝固了。
晚霞的绚烂,湖水的波光,垂柳的柔美,在这一刻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那即将降临的血腥和无处不在的帝王威压。
唯有那几只被死亡阴影笼罩却浑然不觉的麻雀,还在枝头无辜地、快活地啾啾鸣叫,这声音此刻听来,分外刺耳,也分外……可怜。
就在这极致的死寂与那荒诞的杀戮指令下达的瞬间——
“哎呀!”
一声软糯的、带着点猝不及防的惊慌和然娇憨的奶音,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颗石子,极其突兀地、清脆地响了起来,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凝固氛围。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个圆滚滚、灰扑颇团子,仿佛真是被什么不起眼的石子或树根绊了一下,毫无预兆地从亭子旁边那丛茂密的杜鹃花后面滚了出来!
她滚得有点狼狈,的身子蜷缩着,像一颗不心跌落的汤圆,滴溜溜地借着惯性,一路从花丛边滚过光洁的汉白玉地面,不偏不倚,正好滚到了临水亭那几级台阶的下方,力道用尽,停了下来。
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一片明黄色袍角的边缘,处于端坐的殷玄视野的正下方,最无法忽视的位置。
所有人:“!!!”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侍卫们按在刀柄上的手瞬间收紧,肌肉绷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锵啷”几声轻微却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雪亮的刀锋已然出鞘半寸!
无数道锐利如鹰隼、饱含警惕与杀气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那个突然出现的、意图不明的“不明物体”!
然而,当他们的视线聚焦,看清那所谓的“不明物体”竟然只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四岁年纪、穿着洗得发白且明显不合身旧宫装、脸上沾着泥土和草屑、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女娃时,所有人都愣住了,紧绷的气氛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凝滞。
哪里来的孩子?!看这穿着,绝非哪位得宠公主或郡主,更不像哪位大臣家有幸被带入宫中的姐!
皇宫禁地,御前所在,守卫何等森严,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如此年幼、如此……狼狈的孩子?!
殷玄居高临下,深邃冰冷的眸光垂落,如同审视一件突然闯入领地的奇异物品,落在了那个趴伏在地的东西身上。
她看起来很,很瘦弱,裹在那身宽大破旧的宫装里,更显得可怜。的发髻已经散乱,几缕软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脸上脏得像只花猫,看不清具体容貌。
但此刻,她似乎被这一跤摔得有点发懵,自己晃晃悠悠地、艰难地用手撑着地面,爬坐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晃了晃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似乎想甩掉那股晕眩福然后,她仰起了脸——
刹那间,殷玄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明亮的、清澈见底的眼眸,黑白分明,瞳仁极大,像两汪浸在冰水里的顶级黑曜石,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此刻,这双眼睛里还带着点摔跤后的生理性水光和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毫无掩饰的、直白的、甚至带着一丝纯粹好奇的打量,就那样直勾勾地、毫无畏惧地,看向了他这位掌控生杀予夺的下之主。
皇宫禁地,御前所在,突兀出现的年幼孩子……
殷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心底涌起的第一反应,便是哪个不知死活、妄图攀龙附凤的妃嫔,或是其背后势力,使出的又一拙劣心机手段。想用孩子来引起他的注意?甚至是……混淆皇室血脉?
想到此处,他眼底掠过一丝深切的厌恶与不耐,如同看到什么肮脏的秽物。
薄唇微启,那冰冷无情、足以决定这东西命阅话语即将出口——无非是让人把这不知死活、碍眼的东西立刻拖走,是死是活,他毫不关心。
然而,就在他吐息将出的电光火石之间,那个坐在地上的团子,似乎终于从眩晕中彻底回过神。
她看着他,那双清澈至极的大眼睛里,好奇渐渐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嘴巴微微动了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出什么石破惊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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