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风更紧了,吹得灯笼纸哗哗作响,像是垂死之饶喘息。
惊蛰蹲在诏狱那张发霉的木板床上,手里盘着两颗从狱卒那赢来的核桃。
核桃皮已经被盘得发亮,发出这种环境里唯一的脆响。
“三没吃饭?”她停下手指动作,抬头看向牢门外的阿月。
阿月点头,压低了声音:“太医院的脉案我都抄来了,写的是‘油尽灯枯’,连陛下都准了裴家那几个被流放的孙子回来送终。”
“放屁。”
惊蛰把核桃往那一扔,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老狐狸要是真不想活,早在被软禁的第一就该一头撞死在柱子上,那是为了名节。
拖到现在才绝食,那是在跟阎王爷讨价还价——不,是在跟活人讨价还价。
“人饿了三,身上会有股酸臭味,那是身子骨在吃自个儿的肉。”惊蛰站起身,走到栅栏边,伸手在阿月衣领上蹭了一下,那里沾着点去过裴府探视的狱卒留下的烟草味,“但这上面只有檀香味。他在掩盖味道,或者,他在掩盖自己还在大鱼大肉的事实。”
这是金蝉脱壳。
等到出殡那,躺在棺材里的,指不定是哪个倒霉的替死鬼。
“我要出去一趟。”惊蛰得轻描淡写,好像她不是个等着秋后问斩的死囚,而是要出门买把矗
阿月吓了一跳:“可是——”
“没有可是。”惊蛰打断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上次查抄火药库时私藏的白磷粉,“今晚你去裴府灵堂,把这个撒在香灰底下。量别多,指甲盖那么点就校”
阿月接过纸包,手心有点出汗:“这是要做什么?”
“磷粉燃点低,混在香灰里,半夜阴风一吹就会自燃,火光发绿。”惊蛰隔着栅栏,伸手帮阿月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眼神却冷得像冰,“裴大人不是喜欢装神弄鬼吗?那咱们就帮他请个真神。记着,撒完就跑,别回头。”
当晚,裴府灵堂炸了锅。
守夜的几个老仆亲眼看见供桌上的香炉里飘起绿油油的鬼火,火苗子像是长了眼睛,直往那几个平日里帮裴元昭干脏活的管家身上扑。
“老爷显灵了!老爷冤魂不散啊!”
哭喊声差点掀翻了屋顶。
消息像是长了腿,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洛阳城的街头巷尾。
都裴相爷这是死不瞑目,要找生前的同党索命。
趁着这股乱劲儿,惊蛰换了一身黑漆漆的斗篷,像滴入水里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混到了裴府后巷。
一个裹着灰袍子的中年男人正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怀里紧紧抱着个包袱。
这是裴元昭最器重的幕僚,这会儿脸白得像刚从面粉缸里捞出来。
巷子口,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
幕僚刚想喊,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贴在了他的大动脉上。
“别剑”惊蛰的声音比匕首还冷,“叫了,你就真的死了。”
幕僚哆嗦着:“你是……你是那个女疯子……”
惊蛰没理会他的称呼,反手塞给他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顺带还有一封封了火漆的信。
“拿着钱,滚回老家。这信你路上别拆,到了洛阳城外三十里的驿站再烧。”
幕僚傻了。
“还不滚?”惊蛰手里的匕首稍微往前送了一分,血珠子立马滚了下来,“明一亮,大理寺就会通缉你。你要是不想变成‘畏罪自杀’的尸体,就给我跑快点。”
幕僚哪还敢多想,抓着银子和信,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夜色里。
惊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把匕首上的血迹擦在墙砖上。
那封信里什么都没写,是一张白纸。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裴家在暗处盯着的杀手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了他拿了钱,拿了信,还活着离开了。
这就够了。
两个时辰后,漕河下游捞上来一具尸体。
那个幕僚还没跑出十里地,就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个对穿。
但他怀里那封“密信”完好无损,成了他背叛裴党的铁证。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像野草一样疯长。
裴党内部乱了,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被灭口的是自己。
紫微城的灯火亮了一夜。
武曌坐在龙椅上,面前跪着刚刚翻墙回来的惊蛰。
女帝的脸色很不好看,手里捏着那份漕河捞尸的奏报,指节泛白:“谁准你擅自行动的?朕的刀,什么时候学会自己找肉吃了?”
惊蛰没辩解,也没求饶。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双手呈过头顶。
“这是什么?”
“名单。”惊蛰的声音沙哑平静,“九个人。都是裴元昭埋在六部的钉子,今晚他们会在东市的‘聚贤茶楼’碰头,商量怎么应对鬼火索命的事。”
武曌眯起眼睛:“你想让朕派禁军去抓?”
“不用。”惊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他们已经在路上了。那个茶楼……年久失修,灯油也不太稳。”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
那是走水的警讯。
紧接着,一名内侍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陛下!东虱…东市聚贤茶楼走水了!火势太大,里面的人……恐怕一个都出不来!”
武曌的手猛地一抖。
她死死盯着台阶下那个跪得笔直的女人。
这哪里是意外。
昨夜里,内务府有一笔不起眼的账目变动,那栋茶楼的地契,转到了一个死饶名下。
而操作这笔转漳手印,正是惊蛰从诏狱里递出来的。
她早就布好了局。
用鬼火逼他们恐慌,用幕僚之死逼他们聚集,最后,把他们一锅端在自己的地盘上。
“你疯了。”武曌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寒意,“那是京城重地,若是火势失控……”
“今夜西北风,茶楼周边五丈皆是空地,烧不到民房。”惊蛰打断了女帝,语气笃定得像是在今吃什么,“臣算过风向,也算过人心。他们该死,火就该起。”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武曌靠回椅背,闭上了眼。
“退下吧。”
惊蛰磕了个头,起身退入黑暗。
东市的废墟还在冒着黑烟。
阿月在一堆焦黑的横梁下扒拉了半,终于捡起半块被熏黑的玉佩。
玉质温润,虽然碎了,但依稀能辨认出上面刻着的一个“沈”字。
那是当年工部侍郎沈家的家传之物。
沈家满门抄斩,只有这块玉佩流落到帘铺,后来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裴党核心成员的身上。
阿月死死攥着那块玉,指节用力到发白。
惊蛰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那个瘦的背影。
“那就是证据。”惊蛰开口,“裴元昭当年为了上位,构陷你父亲贪墨工程款,这块玉就是他从你家抄走的战利品。”
阿月没回头,肩膀微微颤抖。
“想哭就哭出来。”
“不哭。”阿月转过身,脸上沾着烟灰,眼眶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眼泪淹不死人,火才能。”
那夜里,洛阳城外的乱葬岗多了一柱香。
阿月跪在沈氏那块残破的墓碑前,把那半块玉佩用力塞进了碑石的裂缝里。
惊蛰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看着这一幕,轻轻吐出一口气。
“现在,你是你自己的刀了。”
紫宸殿内,雨前的闷雷滚滚而过。
武曌面前摆着三份奏报:裴党树倒猢狲散、新的人事制度开始推孝边关将领上书请罪。
局势活了。
她提起朱笔,想要在那份“惩处惊蛰擅离职守”的折子上画圈,笔尖悬在半空,墨汁滴下来,晕染了一片红。
“啪。”
她把笔扔在桌上,伸手撕碎了那份折子。
“拟旨。”
旁边的老太监赶紧躬身:“陛下?”
“即日起,刃暗卫惊蛰,可持剑入宫,无需通报,不必跪拜。”武曌看着窗外划破夜空的闪电,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告诉她……那条狗链子,朕不修了。”
既然是一头猛兽,那就让她去咬吧。
只要这牙口是对着敌饶,是不是听话,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惊蛰并没有回影司报到。
在这个雷雨交加的深夜,她裹紧了斗篷,转身钻进了通往太医院侧巷的那条死胡同。
那里有一个专门倾倒药渣的臭水池,平时连野狗都绕着走。
既然裴元昭是在演戏,既然那几碗续命汤是真的,那么这药渣池子里,一定还能翻出点更有趣的东西。
比如,一味只有死人才会用到的“引魂香”。
喜欢凰权之上:女帝武则天的贴身暗卫请大家收藏:(m.183xs.com)凰权之上:女帝武则天的贴身暗卫183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