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策刚走出电车站,身后那声“史姐”还没落地,她就听见王皓的哨音从街角传来。两短一长,是安全信号。她没回头,抬脚上了另一辆电车,在第三站跳下,钻进一条窄巷。
巷子尽头停着一辆蒙灰的黄包车,李治良坐在车辕上,双手紧紧抱着包袱。雷淞然蹲在墙根,嘴里叼着半截烟卷,看见她就吐出来:“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史策问。
“有人来了。”雷淞然压低声音,“穿长衫的,是古董商,递了封信就走。”
王皓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纸条,眉头皱成个“川”字。他没话,把纸条递给史策。
纸上写着:利通商行今晚十点,从江汉关码头运一批楚式陶器去九江,货在三号仓,钥匙藏在船头旗缸座。落款是个“陈”字。
“看着眼熟?”王皓问。
史策扫了一眼:“纸不对。这种白棉纸,汉口这边没人用,太滑,写字容易洇墨。倒是日本领事馆文书常用这个。”
王皓点头:“还有呢?”
“时间也怪。”史策,“江汉关潮水下午五点退,货船得顺流走,哪有晚上十点才装货的道理?等潮水回来要到后半夜,耽误工夫还费油钱。”
雷淞然凑过来:“还有啊,旗缸下藏钥匙?那地方风吹日晒,铁锁早锈死了,谁这么蠢?”
王皓嘴角动了动:“他还自己常跑这条线,是‘老江湖’。”
“然后呢?”史策问。
“我问他武穴码头第三号桩朝哪边。”王皓,“他朝东。”
“放屁。”史策冷笑,“第三号桩明明朝南,当年我追一个走私贩子,就在那儿蹲过三。”
王皓把纸条翻过来,指着袖口蹭到的一点墨迹:“你们看这痕迹,不是笔尖划的,是布条擦的。他袖子里藏着东西,写字时露出来了。”
李治良一直没话,这时声插了一句:“他走路……没有声音。”
雷淞然一愣:“对哦,刚才他过来,地上全是湿泥,别人走都啪叽响,他就跟踩棉花似的。”
王皓眼神一紧:“忍者?”
话音未落,巷口人影一闪,那人又出现了。还是深灰长衫,西式皮鞋,脸上堆着笑,手里多了个布包。
“王先生,刚才走得急,忘了件要紧事。”他把布包放在地上,“这是那批陶器的样片,您要是有兴趣,可以拿去验验。”
王皓没动。
雷淞然站起来:“你咋又回来了?不是好不回头吗?”
“善意提醒。”那人微笑,“贵人多忘事,万一不信我,错过机会可惜。”
王皓慢慢走过去,弯腰捡起布包,打开一角。里面是几块碎陶片,颜色偏暗,像是出土不久。
“你这货是从荆州纪山出的?”王皓问。
“正是。”那茹头。
王皓忽然抬头:“那你该知道,纪山东南角有个试掘坑,是民国十八年挖的。坑底有层红土夹灰烬,上面压着半片带彩绘的陶鬲。你,那陶鬲画的是什么图案?”
那人顿了一下:“这……我不常去现场,只管收货。”
“哦。”王皓笑了,“那你看看这块。”
他从怀里掏出另一块陶片,比手掌一圈,边缘参差。他手指一转,将背面朝上:“这纹路,是楚地常见的凤鸟衔蛇图。但它出自哪个位置,只有挖过的人才知道。”
那人眼神闪了一下。
王皓继续:“你在袖口藏了护腕布条,右手指第二关节有茧,是长期握手里剑留下的。走路无声,呼吸均匀,连眨眼频率都控制得刚好。你不是商人,你是宫本太郎。”
空气一下子静了。
那人脸上的笑僵住了。
王皓把陶片收回怀里:“佐藤派你来送假情报,想让我们今晚去江汉关送死。结果你连最基础的地貌都不清。”
宫本太郎没动,也没否认。
雷淞然跳起来:“操!真是日本人!王皓,咱现在就拿下他!”
“别动。”王皓伸手拦住。
李治良突然站起身,包袱抱得更紧了。他嘴唇发白,但眼睛死盯着宫本,没躲。
史策冷笑一声:“你还真敢来?前两在山里被我们打成狗,现在又换马甲装好人?”
宫本太郎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我只是传递信息。信不信,是你们的事。”
“那你走吧。”王皓,“告诉佐藤,下次别派哑巴来演戏。至少找个会背地图的。”
宫本太郎盯着他看了两秒,转身就走。
雷淞然还要追,王皓一把拉住:“别去。巷子外面肯定有人接应,咱们一露头就是靶子。”
“就这么让他跑了?”雷淞然瞪眼。
“他没完成任务,回去也好不到哪去。”王皓冷笑,“佐藤那种人,最恨办事不力的废物。”
李治良松了口气,慢慢坐下,手还在抖,但没松开包袱。
史策走到王皓身边:“你怎么确定是他?”
“不止一个破绽。”王皓,“他递信时左手拇指蹭了下耳垂,那是忍者确认身份的暗号。我在一本旧档案里见过。还有,他鞋底太干净,像是特意擦过,反而露馅。”
雷淞然挠头:“那你干嘛不抓他?起码能换顿饭钱。”
“抓了他,后面来的就是枪队。”王皓,“我们现在要的是活命,不是打架。”
“那接下来咋办?”李治良声问。
“换地方。”王皓,“今晚不能在这过夜。他们既然敢派人来递假消息,明已经摸清我们大概范围。再待下去,巡捕房明就能端着茶杯上门查户口。”
史策点头:“我认识个修船的老头,在江边有个棚屋,还算隐蔽。”
“你去联系。”王皓,“别用电话,亲自走一趟。雷淞然,你去车夫那边打听有没有空车半夜出城。李治良,你把神树零件重新打包,轻装,能塞进衣兜最好。”
“那……那我要是碰见他怎么办?”李治良指了指宫本消失的方向。
“碰见就低头。”王皓,“别看他,别话,当他是根电线杆。”
李治良点点头,手慢慢松开包袱,开始解绳子。
雷淞然蹲回墙根,摸出烟卷,发现湿了,骂了一句扔掉。
史策转身要走,王皓突然叫住她:“等等。”
“怎么?”
王皓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片,递给她:“把这个缝进衣服夹层。万一走散,靠它找回来。”
史策接过,看了他一眼,没话,转身走了。
巷子里只剩三人。
雷淞然低声:“你他会不会杀回来?”
“不会。”王皓靠着墙,“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再露面。任务失败,还暴露了身份,佐藤不会饶他。”
“那他为啥还敢来?”雷淞然不解。
“因为必须来。”王皓,“佐藤不知道我们识破了拍卖会的事,以为我们还在瞎转。他想用假消息把我们引去埋伏圈,一举歼灭。宫本只是棋子,死活无所谓。”
李治良抬头:“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做点啥?”
王皓看了他一眼,笑了:“你想反击?”
李治良脸一红:“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光躲着也不是办法。”
“很快就不躲了。”王皓,“他们想玩阴的,我们就掀桌子。不过得先活到那。”
雷淞然咧嘴:“我就等着这一。”
色渐暗,巷口传来脚步声。三人立刻噤声。
一个报童跑进来,气喘吁吁:“谁……谁是王先生?”
王皓走出来:“我是。”
“有人让我给您送个话。”报童,“‘冬宫’酒吧的谢尔盖,您要的东西找到了,明晚般,老地方见。”
王皓皱眉:“我没托他办事。”
报童耸肩:“我只管传话。”
完转身跑了。
雷淞然跳起来:“又是陷阱?”
王皓摇头:“不像。谢尔盖不会帮日本人。他要是想害我,直接卖给军阀更划算。”
“那……去不去?”李治良问。
“去。”王皓,“但不是我。”他看向雷淞然,“你去。戴顶帽子,穿件新褂子,别让人认出来。”
“我去?”雷淞然瞪眼,“我连酒都喝不惯!”
“正因为你不像我,才让你去。”王皓,“你进去就找‘老克’,他知道是谁。听清楚就行,别答应任何事。”
雷淞然磨蹭着:“非得我去啊?”
“你嘴皮子溜。”王皓,“真打起来,还能赖在地上不起来。”
雷淞然哼了一声,低头踢石头。
李治良把打包好的包袱放在腿上,声:“那……我守这儿?”
“对。”王皓,“门要关紧,窗要堵死。听见动静就吹哨,两短一长,和刚才一样。”
李治良点头。
远处钟楼敲了六下。
王皓抬头看了看:“快黑了,都准备吧。”
雷淞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去找件像样的衣服。”
他走到巷口,回头看了一眼:“你们,宫本现在在干啥?”
王皓没回头:“估计在写检讨。”
李治良突然笑了。
笑声很轻,像风吹过门缝。
王皓也笑了。
雷淞然摇摇头,走了出去。
李治良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袱,手指慢慢抚过布料。
外面街道上,一辆黄包车缓缓驶过,车轮碾过水洼,溅起一片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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