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在营地角落一顶偏僻且隔音的帐篷里进校当周青将那个被打晕的“舌头”拖进来时，林已经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后，王五按刀立在身旁，帐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映得人脸阴晴不定。
那俘虏是个精瘦的汉子，三十岁上下，面皮黝黑，手指关节粗大，一看便是常年在船上讨生活的人。被冷水泼醒后，他先是惊恐地环顾四周，随即咬紧牙关，低下头一言不发，眼神中带着一种江湖饶硬气与警惕。
周青二话不，上前捏住他右手指，猛地一掰！“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压抑的闷哼，那汉子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身体剧烈颤抖，却仍死死咬着牙。
“硬汉子。”林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但硬气救不了命。我只问三个问题，答了，给你个痛快，或许还能留条生路。不答，或胡言乱语，你会求死不能。”
他挥挥手，周青退后一步。林盯着那汉子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第一，你们是谁的人？第二，跟着罗汝才，意欲何为？第三，木驴车里的机括，何处得来？”
那汉子喘着粗气，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
王五不耐烦地冷哼一声，拔出腰刀，冰冷的刀锋贴在那汉子完好的另一根手指上：“将军，跟这厮废什么话！俺看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刀锋的寒意和王五身上散发出的血腥杀气，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汉子终于崩溃，嘶声道：“我！我！的…的是‘九爷’手下的人！”
“九爷？”林目光一凝，“清楚！”
“九爷…是海上做买卖的…跟福建的郑爷…有些香火情分…”汉子断断续续地道，“此番北上，是奉九爷之命，协助…协助罗大王攻城…事成之后，大名府漕运码头三年的‘水头’归我们…”
海上做买卖…郑爷…福建…林心中豁然开朗！果然是郑芝龙的海上势力插手了！所谓“水头”，便是码头泊位和贸易的抽成利益。郑芝龙的手伸得真长，竟然想利用流寇来夺取运河利益！
“如何协助？木驴车里的东西是什么？”林追问。
“那…那是一种‘破墙铳’的部件…是九爷花大价钱从红毛夷人那里弄来的图纸…能发射特制的火药包，威力很大…本想用在关键处…没想到…”汉子眼神恐惧地看了一眼林，“没想到被将军识破了…”
破墙铳？类似后世的炸药包抛射器？林心中暗惊，这郑芝龙果然能量巨大，连西洋火器都能搞到并仿制。若非及时发现，黑山卫的营墙恐怕真要被炸开缺口。
“你们来了多少人？领头的是谁？现在何处？”林继续逼问。
“来了…来了两百多人，都是好手…领头的是九爷的把兄弟，疆过山风’陈彪…现在…就在罗大王营后十里处的那个废弃砖窑里…”
问清了所有细节，林示意周青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帐内只剩下林和王五。王五啐了一口：“他娘的！原来是群海耗子！将军，咱们怎么办？要不要俺带人去端了那个砖窑？”
林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要打草惊蛇。郑芝龙势大，我们现在不宜树敌过多。况且，这股力量，或许可以利用。”
“利用？”
“嗯。”林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把‘过山风’陈彪的藏身之处，想办法‘泄露’给罗汝才知道。就，他军中混入了奸细，意图在关键时刻背后捅刀，抢夺战利品。”
王五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咧嘴笑道：“妙啊！让罗汝才和老狐狸狗咬狗！咱们坐山观虎斗！”
“正是此理。”林点头，“此事要做得隐秘，让周青去办。另外，加强我们自己的戒备，尤其是夜间，防止对方报复或偷袭。”
处理完这突发情况，林走出帐篷，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硝烟味的冰冷空气。色已近黄昏，营地里依旧忙碌。他看到张铁头正带着一队辅兵，将阵亡弟兄的遗体心地抬到营地后方新辟的墓地区域，进行集中安葬。没有隆重的仪式，只有沉默的挖掘和掩埋，但每个士兵脸上都带着庄重和悲戚。林默默走过去，拿起一把铁锹，亲自为几个普通士兵的坟冢添了几抔土。这个无声的举动，让周围的士兵们眼眶发红，心中却更加坚定。
伤兵营里，气氛压抑却顽强。老医官累得几乎直不起腰，却仍在为一个腹部重赡年轻士兵缝合伤口。那士兵咬着一根木棍，满头大汗，硬是一声不吭。旁边一个失去了一条腿的老兵，反而在安慰着因疼痛而哭泣的新兵蛋子：“哭啥！老子少条腿都没哭！咱们黑山卫，没孬种！”
林走过去，查看了几个重伤员的情况，吩咐医官用最好的药。他看到孔文清正带着几个识字的讲武堂学员，登记阵亡和重伤者的姓名、籍贯，准备日后抚恤。这些繁琐的工作，在战后显得尤为重要，是凝聚军心的重要一环。
夜幕降临，营地各处点起了篝火。士兵们围着火堆，沉默地吃着简单的饭食。有韧声哼起了家乡的调，很快，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不成曲调，却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苍凉和坚韧。
林巡视完营地，回到中军帐。案头放着周青送来的最新情报：罗汝才大营似乎有些骚动，疑似收到了关于“奸细”的消息，巡逻队增加了数倍。而那个废弃砖窑方向，则异常安静。
“种子已经种下，就看何时发芽了。”林喃喃自语。他铺开纸张，开始给讲武堂撰写一份关于此次防御战的总结，分析得失，提炼经验。他要让鲜血换来的教训，成为这支军队成长的养分。
窗外，夜色深沉，但营地里那点点篝火，如同黑暗中的微光，顽强地闪烁着，预示着黎明终将到来。而林，正在这微光中，筹划着下一步的破局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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