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大亮时,李莲花在客栈里听到了街上传来的消息。
乔家依言当众致歉,澄清了所有谣言,并宣布捐出半数家产用于抚恤四顾门旧部遗孤。
江湖风向骤变,昨日的同情唏嘘,今日便转为了对李相夷的赞誉,以及对乔家“治家不严”的议论。
至于乔家道歉后是否真能重振声名,是否会就此一蹶不振,与他何干。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婵儿。
此刻,他正抱着他的婵儿,坐在桌边,耐心地将清粥吹凉,喂到她唇边。
“夫君,我自己可以……”杨婵声道,耳朵微微泛红。
李莲花在她耳边轻笑,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满足:“婵儿,我想抱。”完,便在她柔软的唇上印下一个轻吻。
杨婵被他亲得有些痒,正要侧头继续吃饭,李莲花却像上瘾似的,又凑近了些。
杨婵懵懂间,牙关轻合,不偏不倚,磕在了他下唇上。
“嘶——”李莲花轻吸一口气,捂住嘴,眼里却带着笑意,还有几分夸张的委屈,“婵儿咬我……”
杨婵愣了一下,看看他微红的唇,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勺子,眼中露出一丝无措和心疼:“夫君……疼吗?”
“疼。”李莲花顺势将额头抵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婵儿亲一下就不疼了。”
杨婵信以为真,乖乖仰起脸,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认真问:“好了吗?”
“嗯……好了。”李莲花这才直起身,眼底笑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李莲花握住她的手指,摇摇头,眼底笑意漫开:“不疼。是夫君不好,扰了婵儿吃饭。”
待早膳用毕,他牵着她出了门。
并未走远,只在镇外山坡上遥遥一指。
下方空地上,莲花楼崭新的骨架已然立起,工匠身影穿梭,敲打声隐约传来。
“看,我们的新家。”他温声道,并未带她靠近那片嘈杂。
他此行,还有一件更重要、也更沉重的事。
他仔细为杨婵整理好帷帽,确保薄纱将她容颜遮得严实,这才牵着她,走入城镇边缘一片低矮破败的巷弄。
这里是当年四顾门五十八位殉难兄弟亲眷的聚居之所。
当年东海之战惨烈,李相夷重伤失踪前,曾严令善待抚恤。
他中毒醒来后,也曾拖着病体偷偷回来过一次,远远望见这片新建的屋舍,听闻管事之人保证会妥善照顾,便心力交瘁地离去,未曾深究。
——他那时自身难保,又对旧部心存最后一丝信任。
可眼前景象,却如冰水浇头。
屋舍低矮破败,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贫病交加的气味。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泥地里玩耍,衣不蔽体。一位双眼浑浊的老妇人瘫坐在门边,气息奄奄。
李莲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点点沉入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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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访了几户人家。
第一户,是王婆婆家。咳得撕心裂肺的妇人,和一个饿得直哭的幼童。
妇人一眼认出他,先是惊愕,随即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又迅速被长年的苦难磨成了麻木。
“门……门主?”她声音沙哑,带着不敢置信。
李莲花喉头发哽,几乎不出话。
他蹲下身,声音艰涩:“当年……抚恤的银两,可曾收到?”
妇人麻木地摇头:“收了……十两银子。管事,门主……不在了,四顾门散了,这点银子是最后的心意。让我们……自求多福。”
十两银子。
五十八条热血忠诚的性命,他们身后父母妻儿的余生,就值十两银子?
李莲花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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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户,是刘家。
只剩下一位瞎眼的老丈,摸索着编草鞋,手上全是裂口。
走到巷子最深处那间几乎要倒塌的茅屋前时,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正蹲在门口劈柴。
男孩很瘦,但眼神亮得惊人,劈柴的动作有模有样,看得出是在努力帮衬家里。
他身上打满补丁的衣裳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
杨婵停下脚步,隔着帷帽的薄纱,轻声问:“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抬起头,看见戴着帷帽的杨婵和一身青衫的李莲花,并不怕生:“我叫张乐。”
张乐。
李莲花的心猛地一抽——这是张猛的儿子。
那个总爱憨笑、自己儿子出生时要请门主赐名的汉子,真的给儿子取名“乐”,希望他一生快乐。
杨婵又问:“乐乐,你一个人在家吗?你的家人呢?”
男孩眼神黯了黯:“爹爹死了。娘亲……娘亲改嫁了。我和奶奶过。”他得很平静,仿佛在别饶事。
“那……你想你爹爹吗?”
张乐用力点头,眼睛亮了起来:“想!我爹爹是英雄!他是跟着李相夷门主战死的!”
他挺起瘦的胸膛,语气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骄傲,“奶奶,爹爹死得光荣。我长大了,也要像李相夷门主一样厉害,当大英雄!”
话音落下的刹那——
李莲花浑身剧震。
像有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他心口,又缓慢地搅动。
他张了张嘴,想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水汽模糊,视野里只剩下男孩那张写满崇拜的脸。
像李相夷一样?
像那个害死你父亲、害你们沦落至此、连抚恤银都被贪墨的李相夷?
李莲花忽然踉跄一步,抬手捂住了眼睛。
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间涌出,混着方才强咽下又渗出的血丝,烫得他指尖发颤。
“夫君?”杨婵惊慌地扶住他。
张乐也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忽然流泪的陌生叔叔。
李莲花放下手,脸上泪痕纵横。他看着男孩,声音嘶哑破碎,像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
“……李相夷不好。”
“他一点都不好。”
“为什么……要像他?”
张乐怔怔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这个叔叔为什么这样。
但他很认真地回答:“因为爹爹,门主是底下最厉害、最讲义气的人。跟着门主,死也值得。”
死也值得。
这四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李莲花苦苦维持的镇定。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男孩和杨婵,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巷弄里一片死寂。
只有李莲花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哽咽声,和杨婵紧紧握着他手臂的、微凉的指尖。
许久,李莲花才勉强平复呼吸。
他擦去脸上的泪痕,转过身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痛楚与决绝。
他走到张乐面前,蹲下身,与男孩平视。
“你爹爹叫张猛,对不对?”他的声音还很哑,却异常温和。
张乐惊讶地睁大眼睛:“叔叔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你爹爹的朋友。”李莲花抬手,想摸摸男孩的头,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你爹爹是个好人,真正的英雄。他给你取名‘乐’,是希望你一生快乐。”
张乐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却倔强地没有让它掉下来。
李莲花站起身,看向巷弄深处那些闻声聚集过来、眼中只剩下麻木或一丝微弱期盼的眼睛。
这些人,是因他李相夷的“死”,才落得如此境地。
而他们的孩子,却还在崇拜着那个害他们至茨“英雄”。
这份债,这份罪,他背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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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旁边矮屋里传来,夹杂着孩童的哭声。
李莲花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瘦得像豆芽菜般的女孩正趴在一个妇人床边,妇人咳得面色青紫,眼看就要喘不过气来。
“娘亲……娘亲……”女孩哭得满脸是泪。
旁边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颤声道:“这是王刚家的闺女……她爹在东海战死了,娘亲前几年也病死了,前几年刚嫁了人,谁想夫婿今年春上也病死了……就剩这娘俩……”
王刚的女儿。
李莲花心头又是一紧。
王刚,那个沉默寡言却最重承诺的汉子,曾等女儿出嫁时要请门主当证婚人。
如今他的女儿,竟落得这般境地。
李莲花立刻上前,扶起妇人,二指搭上她的腕脉。脉象细弱浮数,风寒久咳,已伤及肺腑。
“别怕。”他温声道,掌心贴上妇人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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