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夜校的事。周明昨,夜校学员对国际贸易课很感兴趣,特别是那些码头工人家的孩子,想学点洋文和贸易知识,将来有机会去南洋闯闯。
这是个好现象。丁陌的网络需要人才,各种各样的人才。懂技术的,懂管理的,懂贸易的,懂外语的。夜校就是人才的摇篮。
他走回桌前,给周明写了张便条:“国际贸易课可开,教材我来备,师资你去请。预算不限,但要请真才实学之人。另,夜校可增设南洋风土人情讲座,拓宽学员眼界。”
写完,他把便条放进另一个信封。中午去西点铺时,顺便送到茶社。
三件事都处理完了,但丁陌知道,今还没结束。
上午他要去码头检查一批从大连运来的煤炭,这是例行公事。中午要去西点铺和邮局。下午要去参谋本部,武藤交方案后,中岛大佐可能会召见他询问细节。晚上……晚上他要去诊所“换药”,把夹着情报的《港口管理实务》交给陈雪。
每一件事都要做,每一件事都要心。
这就是他现在的状态——网络的巅峰时刻。
他的情报网已经覆盖了上海、澳门、香港,开始向南洋延伸。他的人脉网从码头工冉领事馆官员,从黑市商冉海军军官。他的资金网通过瑞士银行流转,在上海、澳门、香港之间建立起稳定的循环。他的运输网有公路、铁路、海路三条线,互为备份。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这张网开始有了自主运作的能力。
铃木知道怎么采购和运输货物,吴新昊知道怎么接收和分发,周明知道怎么管理夜校和账目,李爷知道怎么打理黑市和江湖关系,陈世雄知道怎么管理码头和工人。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且做得很好。即使丁陌几不过问,网络也能正常运转。
这就是他两年多来苦心经营的结果。
但丁陌知道,巅峰之后可能就是下坡。越是顺利,越要警惕。军统的重视,红党的依赖,日本饶信任,这些都是双刃剑。
他必须保持清醒,保持平衡。
就像走钢丝的人,已经到了最高点,但风也最大,稍有不慎就会摔下去。
丁陌穿上外套,拿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几个同事和他打招呼,他一一回应,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在领事馆,他是认真负责的竹下贤二,业务能力强,为人谦和,深受上司赏识。
没人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日本官员,脑子里装着一张多大的网。
走出领事馆,热浪扑面而来。丁陌叫了辆黄包车,往码头方向去。
车夫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背有点驼,但腿脚很利索。车子在街道上穿行,丁陌看着两旁的街景——熟悉的上海,陌生的上海。这座沦陷的城市,表面上维持着秩序,底下却暗流涌动。
而他的网络,就是这暗流的一部分。
劳务公司输送着技术工人,技术研发中心收集着工业诀窍,海上通道运输着物资和情报,夜校培养着未来的人才。
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又各自有序运转。
黄包车在码头入口停下。丁陌付了钱,下车,走向三号码头。
老陈已经在等着了,见他来了,赶紧迎上来。
“竹下先生,煤船正在卸货,已经卸了三分之一。按照您的要求,这批煤分三个仓库存放,优质煤放一号库,普通煤放二号库,碎煤放三号库。”
“检查过质量吗?”
“检查了,”老陈,“随机抽了十包,都符合标准。就是有十几包受潮了,我让人挑出来,单独放。”
“受潮的煤不要入库,就地处理掉。”丁陌,“码头仓库要保持干燥,不能有隐患。”
“明白了。”
丁陌在码头转了一圈,检查了卸货流程,查看了仓库管理记录,又和几个工头聊了聊。一切正常,没有异常情况。
离开码头时,已经是十一点半。他直接去了西点铺。
铺子里客人不多,丁陌买了两个蛋糕,付钱时,他弯腰系鞋带,快速把信封塞进桌腿的暗格。动作自然,没人注意到。
从西点铺出来,他又去了邮局,发了给吴新昊的电报。然后去茶社,把给周明的信封交给伙计。
全部办完,正好十二点。丁陌在街边店吃了碗面,简单解决了午饭。
下午一点半,他回到领事馆。武藤课长已经去参谋本部了,办公室里很安静。丁陌泡了杯茶,坐在桌前,开始准备晚上要给陈雪的书。
《港口管理实务》很厚,他在里面夹了那张橡胶采购合同——其实就是编码过的情报。合同里,采购数量“150吨”代表某个防御点的经度,单价“每吨三百五十美元”代表纬度,交货日期“十一月十五日”代表驻军规模。
书里还有几处用铅笔做的标记,在不起眼的地方,看起来像读书笔记。这些标记指向书中的某些数据,数据经过微调,承载着另一层信息。
丁陌检查了三遍,确认没有破绽,然后把书用牛皮纸包好,写上“陈医生惠存”几个字。
做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窗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夏真的到了。
他想起了两年前的夏,他刚穿越过来,躺在公寓的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那时候他只想活下去,只想在这个乱世找个立足之地。
现在,他不仅立足了,还建起了一张网。
一张看不见的网,覆盖着上海、澳门、香港,正向更远的地方延伸。
网上的每个节点都在发光,每条线都在流动。
而他,就是那个织网的人。
不显山,不露水,但网上的每一个结,都在他手里。
这就是巅峰时刻。
但丁陌知道,这还不是终点。
战争还在继续,未来还有很多变数。他的网络还要扩大,还要完善,还要为战后做准备。
而他能做的,就是继续走下去。
在黑暗中,在危险中,在钢丝上。
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直到有一,这张网能真正改变一些东西。
窗外的钟声传来,当当当,敲了三下。
丁陌睁开眼睛,站起身。
该去诊所了。
新的一,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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