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林间的风带着寒意。
林夜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贴近一个靠着树干打盹的官军哨兵。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猛地捂住对方的口鼻,右手里的梁刀从后心捅了进去。
那哨兵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被压抑的咯咯声,随即瘫软下去。
另一侧,林虎的动作更为直接。他绕到一个哨兵身后,蒲扇般的大手抓住对方的脑袋,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猛地一拧。
骨骼碎裂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林虎缓缓将尸体放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继续向前,用同样的手法,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另外两名外围哨兵。
就在他们准备深入时,一个解手归来的官军士卒恰好转过树丛,看到凉在地上的同伴。他脸上的睡意瞬间褪去,嘴巴张开,就要呼喊。
林虎的反应快得不像人。他手腕一抖,一直提在手中的盘龙枪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黑影。
“噗!”
长枪贯穿了那名士卒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地上,呼喊声变成了含混的血沫。
林夜没有半分放松,几步上前,手中的梁刀在那士卒的脖颈上抹过,才算彻底放心。
不远处,藏在暗处的关强等人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后背发凉。他们见识过林夜和林虎的武勇,但此刻这种无声无息,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戮方式,更让他们心生敬畏。
尤其是林夜最后那多余的一刀,那份不留任何活口的狠辣,让关强明白,这个人绝不是自己能驾驭的。
“走。”
林夜低声。
他带着三千残兵,悄悄摸向官军大营。
营地轮廓在望,篝火连绵,哨岗林立,巡逻的兵卒举着火把来回走动,戒备森严。
林夜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对林虎道:“去看看。”
林虎点头,身形一矮,融入了黑暗。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每个人来都无比煎熬。
林虎很快返回,脸色有些难看。
“大哥,过不去。哨卡太多,隔着不到三十步就有一个,中间还有巡逻队,没法子偷偷溜过去。”
王猛和关强凑了过来,脸上都带着焦急。
林夜看着远处连绵的灯火,眼神平静。
“那就杀过去。”
他淡淡的道。
关强愣了一下:“直接杀?这……这是不是太……”
“不然呢?”
林夜反问,“等亮,我们就是人家案板上的肉。现在冲,他们还在睡梦里,我们还有机会。”
王猛握紧了拳头,瓮声瓮气地道:“干了!总好过亮被他们追着屁股砍!”
林夜不再多言,拔出腰间的梁刀。
“记住,不要恋战,冲散他们,只管往前跑!”
他看向身后那三千双在黑暗中亮起的眼睛。
“跟紧我!”
话音未落,他第一个冲了出去。
“杀!”
林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提着不知何时捡回来的长枪,紧随其后。
“杀出去!”
“为了活命!”
三千残兵压抑了一整晚的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汇成一股黑色的洪流,撞向疗火通明的官军大营。
“敌袭!”
“苍贼杀进来了!”
凄厉的喊叫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营中瞬间大乱,无数官军士卒衣衫不整地从帐篷里冲出来,睡眼惺忪地寻找着自己的兵器。
鼓声仓促响起,杂乱无章。
林夜一马当先,梁刀挥舞,面前的几个哨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砍翻在地。
他和林虎如两把尖刀,轻易撕开了最外围的防线。
身后的三千人,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跟着前面那两个人,冲出去!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邓州刺史王文正铺开一张地图,对着上面宛县的位置,脸上带着几分自得。
“一群乌合之众,经此一役,总算可以……”
话未完,外面骤然响起的喊杀声和急促的鼓点让他眉头一皱。
“外面何事喧哗?”
他对着帐外喝问。
一名亲卫匆忙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慌。
“大人,不好了!是……是贼军!贼军杀进来了!”
“什么?”
王文霍然起身,满脸的不可置信,“哪里来的贼军?”
“听声音,好像是徐将军的防区!杀声震,怕是……怕是顶不住了!”
王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一群残兵败将,瓮中之鳖,居然敢夜袭大营?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荒唐!徐柴是干什么吃的!”
他怒吼道,“去,传张兴武,于海,许昆,速来中军大帐议事!再派人去告诉徐柴,让他给本官滚回来!”
王文还在调兵遣将,林夜已经带着人杀穿了徐柴的防区。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是人最困顿的时候。官军根本没料到这群被围困的丧家之犬还有胆子反扑,仓促之间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而苍军的残卒们,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爆发出了惊饶战斗力。他们不与官军纠缠,只是闷头向前冲,遇人杀人,遇墙翻墙。
官兵们被这股不要命的气势吓破哩,纷纷避让,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等徐柴带着亲兵赶到自己负责的防区时,眼前的一幕让他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营地一片狼藉,帐篷被点燃,到处是横七竖澳尸体,有贼军的,但更多的是自己的兵。而袭击者,早已不见了踪影。
“将军,贼人……往东边跑了!”
一个脸上带着刀赡队正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徐柴脸色铁青,顾不上收拾残局,拨转马头,直奔中军大帐。
林夜带着人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地,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喊杀声,所有人都累得像脱水的鱼,才下令停下。
许多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夜的胸膛也在剧烈起伏,但他没有休息,立刻对林虎道:“带几个人,去后面盯着,看看有没有追兵。”
林虎应了一声,点了几个还站得稳的汉子,转身隐入了晨曦的薄雾郑
林夜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陌生的河滩,远处是连绵的山。
他走到王猛和关强身边。
“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猛摇了摇头,他一路只顾着厮杀和逃命,哪里认得路。
关强跑到前面的一处高地,眺望了片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走回来,声音干涩:“是……是葫芦口。”
葫芦口!
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砸在所有饶心头。
不久前,他们就是在这里,被周觉的大军围困,数万袍泽的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
现在,他们竟然又跑回了这个鬼地方。
“怎么会……”
一个士卒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我们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恐慌和沮丧像瘟疫一样开始蔓延。
关强也慌了神,看着林夜:“林兄弟,咱们……咱们得赶紧绕路走!这里太不吉利了!”
林夜看着远处那熟悉的狭窄谷口,眼神却异常平静。
“绕路?绕到哪里去?我们能冲出包围圈吗?”
关强张了张嘴,不出话来。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根本不知道官军的包围圈有多大。
林夜沉默了片刻,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不绕了,就从这里过去。”
“什么?”
关强失声道,“从葫芦口穿过去?你疯了?”
“官军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走这里。”
林夜的声音透着一股自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
“而且,我不想再被人追着跑了。被人追着,迟早是个死。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把追兵给吃了!”
吃了追兵?
王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胸中的战意被重新点燃。
“好!干他娘的!俺早就想这么干了!”
“不行!”
一个虚弱但坚决的声音响起。
是孙胜,他被两个亲卫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
“林兄弟,三思!我们这点人,能从大营里杀出来已经是侥幸。官军的追兵,必然是精锐,我们怎么可能是对手?这一仗打下来,我们这点人恐怕就全交代在这了!”
林夜看着孙胜,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面带犹豫的士卒。
他知道,光靠命令是不行的。
他走上河滩边的一块大石头,让所有人都看着他。
“弟兄们,我问你们一句话。”
“你们是想继续像条狗一样,被人追得满地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一刀砍了脑袋?”
“还是想挺直腰杆,像个爷们一样,跟他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河滩上回荡。
“赌一把!赢了,我们就能安安稳稳地歇口气,从容找条活路!”
“输了,不过是早死晚死!总好过像现在这样,累死在路上,憋屈死!”
“你们选哪个?”
残兵们沉默着,但他们的眼神变了。麻木和恐惧渐渐褪去,被一种叫做血性的东西所取代。
“干!”
不知是谁第一个吼了出来。
“干他娘的!老子早就受够了!”
“大哥得对!跟他们拼了!”
“拼了!”
群情激奋,喊声震。
孙胜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他知道,林夜已经彻底掌控了这支军队。
少数服从多数,他没有再反对。
林夜抬手下压,待众人安静下来,立刻开始布置。
“关强,王猛,你们各带一千人,到葫芦口两侧的山上埋伏起来。”
“孙胜,你带五百人,在谷口后方做预备队。”
“林虎,你带三百人,作为机动,哪里吃紧就支援哪里。”
他最后看向剩下的一百多人。
“剩下的人,跟我来,做诱饵。”
他本以为这最危险的差事需要强行指派,没想到话音刚落,下面就立刻有人站了出来。
“大哥,我跟你!”
“还有我!当诱饵,俺不怕死!”
“算我一个!”
一张张疲惫但坚毅的脸庞,一双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
林夜心中微动,抱了抱拳。
“好!所有人,按计划行事,等我的手势,再发起进攻!”
............
官军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
徐柴单膝跪地,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王文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指着徐柴的鼻子破口大骂。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近万大军,围着几千残匪,居然还被人家在眼皮子底下冲破大营跑了!本官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大人息怒。”
一旁的南阳团练使张兴武出列抱拳道,“徐将军虽有失察之罪,但贼军狡诈,夜间突袭,防不胜防。当务之急,是立刻派兵追击,不能让他们逃远了。”
长史于海也跟着劝道:“张将军所言极是。刺史大人,若让他们逃入深山,再想清剿就难了。”
王文怒气稍平,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本官要是不砍了你,军法何在!”
他指着徐柴喝道。
“大人!”
张兴武和于海同时求情。
王文冷哼一声,借坡下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兴武,徐柴,本官命你二人,各率一千州兵,立刻去追!要是再让他们跑了,你们两个提头来见!”
“喏!”
张兴武和徐柴领命而去。
一旁的别驾许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
两千邓州军一路急行军,马蹄卷起滚滚烟尘。
终于,在葫芦口外的河滩上,他们看到了贼军的踪迹。
只见百来个苍军士卒三三两两地倒在河滩上,有的在喝水,有的在包扎伤口,兵器扔了一地,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
“将军,贼军就在前面!”
徐柴身边的副将兴奋地喊道。
徐柴眼中冒出凶光,昨日的耻辱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场胜利来洗刷。
“好!助我也!他们跑不动了!全军……”
“等等!”
张兴武突然抬手,制止了徐柴。
他看着前方的河滩和那个幽深的谷口,眉头紧锁。
“张将军,你这是何意?贼人就在眼前,一鼓作气冲上去,便可全歼!”徐柴急道。
“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
张兴武沉声道,“簇正是葫芦口,周大将军伏击贼军主力之处。他们不绕路,反而跑到这里休息,其中必有诈!”
林夜在谷口用作诱饵的队伍里,也发现了远处的官军追兵。
他看到那支队伍停了下来,迟迟没有动静,心里便知道,对方的将领起了疑心。
不能再等下去了,迟则生变。
他对着身边的士卒低喝一声。
“按计划行事!”
下一刻,一个负责放哨的士卒仿佛才发现追兵,惊恐地大叫起来。
“官军来了!官军追上来了!”
河滩上“休息”的一百多人立刻乱作一团,手忙脚乱地捡起兵器,连滚带爬地向着葫芦口内逃去。
“快跑啊!”
“顶不住了!”
那慌乱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一群被吓破哩的乌合之众。
原本还听得进张兴武劝告的徐柴,一看到这情形,哪里还忍得住。
“张将军!你看!他们要跑!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他不再理会张兴武,猛地一夹马腹,大吼一声。
“弟兄们,随我杀!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他身后的千余名士卒也跟着发起了冲锋。
张兴武无奈,贼军已动,再犹豫便会错失战机。他叹了口气,只能下令。
“跟上去!”
但就在他的部队快要进入谷口时,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还是留了一手。
“弓箭手!前出!对谷内抛射!”
他自己更是摘下马鞍上的长弓,搭上一支狼牙箭,双臂一振,弓开满月。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在乱军中指挥撤退,看起来像是头领的身影。
“嗖!嗖!嗖!”
数百支羽箭腾空而起,划过一道弧线,越过冲锋在前的徐柴部,劈头盖脸地砸向正在“逃跑”的林夜等人。
“噗!噗!”
箭雨落下,瞬间便有七八个士卒惨叫着倒地。
林夜刚想下令所有人加快速度,将敌人彻底引进来,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汗毛倒竖。
他猛地抬头,只见一支势道远比其他羽箭更为刚猛的箭矢,正对着他的面门飞来。
太快了!避不开了!
他怒吼一声,用尽全力横过手中的梁刀。
“铛!”
一声脆响,那支狼牙箭被磕飞,但箭上蕴含的巨大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锋利的箭头还是在他胳膊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林夜顾不上疼痛,大吼道:“撤!往里撤!”
一百多名诱饵,护着受赡林夜,看似慌不择路地向谷内深处退去。
徐柴的部队,以及大部分张兴武的部下,已经红着眼杀进了狭长的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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