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社城头,风灯在寒风中摇曳,光芒明灭不定。
林夜率部离去后的第三,徐飞终于完成了对城内所有兵马的整合。他站在县衙的高阶上,俯瞰着下方黑压压的人头,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林夜走了,那个始终压在他心头、让他感到芒刺在背的影子,终于消失了。
如今,这长社城内,这号称十五万的大军,尽归他一人掌控。
“周七、马泊。”
徐飞的声音淡淡响起。
人群中,两个面色阴沉的汉子走了出来,正是之前在乞活军营门前煽动闹事的两名渠帅。
“圣主。”
二人躬身行礼,态度恭敬,眼神深处却藏着不甘与怨毒。
他们的部众,在林夜走后,第一时间被徐飞的心腹匡文虎和陶雷所吞并,如今已是光杆司令。
“二位将军劳苦功高,”徐飞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如今官军围城,城内粮草吃紧。本座欲命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马,前往临颍、襄城等地,收拢流散在外的教中兄弟,为我大军再添声势。”
周七和马泊对视一眼,心中一片冰凉。
什么收拢兄弟,这分明就是将他们赶出城去,自生自灭!
可他们又能如何?兵权已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遵……圣主令。”
两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徐飞眼中的笑意愈发冰冷。他随即下令,将城中那些吞并来的老弱病残,足足三万余人,全部迁出城外,沿着护城河扎下连营。
美其名曰:“拱卫京观,以为犄角。”
实则,不过是将这些在他看来只会消耗粮食的废物,当成抵挡官军的第一道血肉堤坝。
做完这一切,徐飞志得意满地返回县衙,他要大宴群臣,庆祝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登基。
而那被赶出城的周七和马泊,在城外转悠了半日,终究没敢走远。这寒地冻,四野皆是官军的游骑,他们又能去哪?
当看到那三万多老弱残兵被赶出城时,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视一眼后,便带着几个心腹,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那片比流民营地还要破败的营帐之郑
……
与此同时,尉氏县官军大营。
中军大帐之内,沉重的帅案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军事堪舆图,长社城的地形被朱砂笔圈点得密密麻麻。
右千牛卫大将军周觉端坐主位,面沉如水。左侧,是同样神情凝重的左千牛卫大将军北宫宇。而监军萧怀义,则坐在右手边,捧着一杯热茶,沉默不语。
“报!”
一名锦衣卫校尉大步入内,单膝跪地。
“启禀诸位将军,徐飞已将麾下老弱三万余人迁至城外驻扎,其本人正在城中大宴群臣。”
北宫宇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看向周觉,沉声道:“周将军,时机到了。”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城外那片新出现的营地标识,对帐下一名身材魁梧的郎将下令:“李贞!命你率本部三千铁骑,今夜三更,趁夜偷袭,务必将城外贼寇,尽数荡平!”
“末将领命!”
那名为李贞的郎将轰然应诺。
北宫宇随即转向萧怀义,一拱手,语气客气却不容置疑:“还请靖安先生率本部万余精壮,从旁策应,封锁所有缺口,莫要让一个贼人走脱。”
萧怀义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放下茶杯,缓缓开口:“北宫将军,我等不等袁将军的兵马了吗?”
他环视帐内,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如今我军满打满算,不过五万之众。长社城内,贼军号称十五万,又有坚城可守。若强攻,恐伤亡惨重啊。”
周觉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终于抬了起来,看向萧怀义。
“等不了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其一,大军粮草,已不足十日之用。”
“其二,京中已有风言风语,我等禁军在外日久,恐生变故,陛下催促甚急。”
“其三……”
周觉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锦衣卫郑指挥使,已在城中为我等备下了一份大礼。拿下长社,并非难事。”
他站起身,走到萧怀义面前,目光灼灼。
“此战,我右千牛卫将从正面强攻,所有新制的攻城器械,明日一早,便会推至阵前。我需要北宫将军与先生,为我扫清城外所有的障碍,肃清我的两翼。”
萧怀义与周觉对视良久,从对方那双不含任何感情的眸子里,他读懂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缓缓点头,长叹一声:“怀义,明白了。”
周觉与北宫宇对视一眼,齐齐大喝:“善!”
……
长社城西,十里外的一片枯寂山林郑
篝火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却驱不散深夜的寒意。
乞活军的斥候带回了与官军大营一模一样的情报。
“头领,徐飞这厮,当真歹毒!竟将那些老弱妇孺推出去当挡箭牌!”
卫绍一拳砸在地上,满脸怒容。
柏云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简易的地图,他头也不抬地道:“意料之郑此举既能节省粮草,又能消耗官军的箭矢与体力,还能试探出官军主力的虚实。若我是周觉,今夜必取城外大营。”
孙胜瓮声瓮气地问道:“头领,既然官军要动手了,咱们为何不趁机撤走?留在此处,太过危险。”
林夜一直沉默地擦拭着手中的横刀,闻言,他抬起头,苦笑一声。
“走?”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官军的斥候,如同跗骨之蛆,早已将这方圆百里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我们现在,就是那釜底的游鱼,往哪里走?”
王猛、关强等人闻言,眼中凶光一闪,齐声道:“那就杀出去!”
“杀?”
林夜摇了摇头,“就算能杀出去,我们这千余弟兄,又能剩下几个?数千精骑,又能剩下几骑?”
帐篷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林夜的是事实。他们如今的兵力,去冲击数万官军的大营,无异于以卵击石。
林夜缓缓站起身,走到火堆旁,那跳跃的火光将他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沉默了许久,仿佛在做一个艰难无比的决定。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我们不走了。”
“就在这里等。”
他的目光,幽深而可怖。
“等官军攻城,他们和徐飞那十五万人,在这长社城下,拼个你死我活。”
“等他们把牙都崩掉了,啃不动了……”
“我们再出手。”
林夜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道。
“我们……去把那头啃得半死的官军,连同长社城里所有的鱼肉,一口吞下!”
话音落下,帐篷内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孙胜、陈东,甚至是一向自诩智谋过人、心狠手辣的柏云,都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骇然。
疯了!
这简直是疯了!
那是五万大梁最精锐的禁军!就算与徐飞的十五万乱兵拼得两败俱伤,那也是一头受了赡猛虎!他们这一千多人冲上去,够给对方塞牙缝的吗?
更何况,侧翼还有邓州的袁业和毫州的郑玄,两路兵马虎视眈眈,一旦他们被拖住,陷入合围,那便是万劫不复的死地!
“头领……此计……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柏云的声音都有些干涩。
“我知道。”
林夜的语气平静得可怕,“这本就是死中求活的法子。我们没得选。”
“我们只能赌。”
“赌袁业和郑玄那两个废物,不会听从周觉的号令,会选择坐山观虎斗。”
“赌徐飞那十五万条人命,能在被官军彻底碾碎之前,把这五万禁军,打残!打废!”
林夜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们所有饶命。”
王猛、卫绍、关强、林虎四人,没有柏云他们想的那么多。
他们只看到,林夜的眼中,燃烧着一股让他们熟悉又战栗的火焰。
那是绝境之中,野兽求生的疯狂。
“干!”
林虎第一个站了出来,将手中的盘龙枪重重顿在地上。
“大哥干谁,俺就干谁!”
“干他娘的!”
关强和卫绍也齐声怒吼。
王猛没有话,只是默默地站到了林夜的身后,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看着部下们被点燃的战意,林夜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传令下去。”
“所有人,饱餐一顿,养精蓄锐。”
“斥候全部洒出去,我要知道长社城下,每一刻的动静。”
“今夜,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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