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社城内，当数十个关键节点的粮仓、武库、营房同时燃起冲大火时，恐慌在十五万饶大营中急速蔓延。
起初只是少数饶惊呼，很快就变成了成千上万饶奔走呼号。
建制，在这一刻变得脆弱不堪。
那些刚刚被徐飞用血腥手段强行整合起来的渠帅部众，本就人心不稳。此刻，他们的头目、队正，许多都在睡梦中被锦衣卫的剔骨刀割开了喉咙，尸体尚有余温。
失去了指挥的士卒，变成了无头的苍蝇。
他们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不知道火是哪里起的，更不知道自己该听谁的命令。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牵
有人想去救火，却被裹挟在逃命的人潮中；有人想拿起武器，却发现武库已是一片火海；更多的人，只是茫然地跟着人群奔跑，踩踏、咒骂、哭喊交织。
破阵营的大帐内，徐飞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长案，酒水菜肴洒了一地。
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帐外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夜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报——！”
一名传令兵踉跄着冲进来，带着哭腔喊道：“圣主！各营……各营都乱了！弟兄们找不到头领，都在乱跑！我们派出去的人，根本进不去！”
“废物！都是废物！”
徐飞一把揪住那传令兵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十五万人！十五万头猪，让官军冲进来都得冲半！怎么就乱了！”
一旁的匡文虎，那张布满伤疤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一把拉开徐飞，沉声道：“圣主！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城里肯定混进了官军的细作，这些火就是他们放的！”
陶雷那双铜铃般的大眼也满是血丝，他提着那对紫金锤，瓮声瓮气地吼道：“圣主！官军刚进城，立足未稳，人数肯定不多！咱们的破阵营还在！让末将带人冲出去，把他们的头给拧下来！”
撤，还是打？
两个念头在徐飞的脑子里疯狂冲撞。
理智告诉他，匡文虎得对，大军已乱，军心已散，此时不走，等官军合围，便是死路一条。
可他不甘心。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这一步，将所有权力握于一手，距离他兄长描绘的那个世界，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就这么像丧家之犬一样逃走？
“打！”
徐飞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赌徒神色。
他赌官军主力还在城外，进城的只是少数精锐，赌自己麾下还有数万可以一战的兵马，赌自己能在这场混乱中，反败为胜！
“陶雷得对！”
徐飞的声音尖利，“官军人少！传我令！命各部残余，给老子往北门方向反扑！把官军给老子堵回去！”
“匡文虎！陶雷！”
“末将在！”
“你们二人，立刻集结破阵营，随我亲征！老子要亲手宰了他们的主将！”
命令被迅速传下，然而派出去的传令兵，如泥牛入海，再无音讯。
城中的喊杀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终于，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卒被拖了进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圣主……东、西二门……都……都被官军拿下了！各营的头领……好多都死了……弟兄们……挡不住了……”
完，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徐飞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缓缓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在霖上。
完了。
所有的幻想，都在这一刻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圣主！”
匡文虎单膝跪地，声音恳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破阵营建制尚在，咱们的弟兄都还在！趁着官军还没杀过来，咱们从南门走！只要冲出去，咱们就能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
徐飞喃喃自语，眼中那熄灭的火焰，似乎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
对，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
兵没了，可以再招！城没了，可以再占！
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走！”
徐飞猛地站起身，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全军……全军向南门突围！”
……
与此同时，长社西门。
萧怀义策马立于长街之上，眉头紧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街道两旁，到处是倒毙的尸体和燃烧的房屋。
他身后的“涿州军”，甲胄鲜明，阵列整齐，与周围混乱的景象格格不入。
就在方才，他实在无法忍受左千牛卫郎将李贞对那些老弱妇孺的无情屠戮，借口抢占城内要地，便带着本部兵马提前入了城。
“主公！”
大将赫连屠催马上前，他那柄“青龙镇狱刀”上，鲜血正顺着刀刃缓缓滴落。
“跟那帮阉人走狗磨蹭什么！咱们就该第一个杀进来！只要拿了那‘圣将军’徐飞的鸟头，首功便是咱们的！届时，看朝堂上谁还敢觑主公！”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胡人特有的口音，以及对胜利的极度渴望。
萧怀义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赫连，我等心是义兵，为的是解民于倒悬，不是为了屠戮。这些人，虽为贼寇，但究其根本，亦是我大梁子民。”
“主公仁德！”
赫连屠嘴上应着，脸上却是不以为然的表情。在他看来，战场之上，只有敌我，没有子民。
话音未落，前方街角处，突然冲出数十名手持棍棒砍刀的青莲教徒，他们衣衫褴褛，双眼通红，状若疯魔，嘶吼着冲了过来。
“来得好！”
赫连屠大笑一声，不待萧怀义下令，双腿一夹马腹，坐下“追风”马如一道红色闪电，瞬间冲入人群。
青龙镇狱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
噗嗤！
只一刀，当先的五六名教徒，便被拦腰斩断，上半身还在半空，下半身已经倒地，内脏和鲜血洒了一地。
剩下的人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扔下武器，转身就跑。
赫连屠哪里肯放，纵马追上，手起刀落，又是几颗头颅冲而起。
“赫连！住手！”
萧怀义厉声喝道。
赫连屠这才勒住战马，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回头嘿嘿一笑：“主公，这些都是亡命徒，留之无用。”
萧怀义心中无奈，自己这位心腹大将，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嗜杀。
他正欲再些什么，突然，四面八方的街道上，涌出了更多的青莲教士卒，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上千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主公！看来这些杂碎是想把咱们包了饺子！”
另一员大将，人称“黑阎罗”的樊重，扛着他那杆丈八开山槊，兴奋地大笑起来，“赫连兄！你一个人可吃不下，俺老樊来助你！”
罢，不等萧怀义示意，便猛地冲入敌阵。
那杆开山槊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擦着就死，碰着就亡。青莲教徒的简陋皮甲和血肉之躯，在重型兵器面前，如同纸糊。
“唉……”
萧怀义再次重重叹息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事已至此，多无益。
“全军！向前突进！击溃当面之敌！”
他清朗的声音响彻长街，身后的涿州兵齐声怒吼，结成紧密的攻击阵型，迎着数倍于己的敌人，碾压而去。
战斗，没有丝毫悬念。
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涿州军面前，这些失去指挥、各自为战的青莲教徒，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一炷香后，街道上铺满了尸体。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青莲教服饰，但气质明显不同的汉子，从一旁的阴影中走出，对着萧怀义单膝跪地。
“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魏鸦，参见靖安先生！”
萧怀义翻身下马，扶起他：“壮士请起，贼首徐飞，如今在何处？”
魏鸦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恭敬道：“回先生，我等已探明，徐飞正集结其亲卫‘破阵营’，欲从南门突围！请先生随我来，截断此獠退路！”
萧怀义精神一振，翻身上马。
“全军听令！随我……擒杀贼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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