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周觉的声音冷酷。
面对乞活军山崩海啸般的冲锋,他没有丝毫慌乱,第一时间下达了最正确的指令。
侧翼,数千名刚刚从追击中撤回来的轻步兵,在军官的咆哮声中,仓促地结成三道单薄的防线。他们身后的弓弩手,则以最快的速度张弓搭箭。
嗡——!
刺耳的弓弦震动声,汇成一片。
数千支羽箭,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朝着那片奔涌的黑色洪流,当头罩下。
林夜的视线里,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慢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黑色的箭矢,在瞳孔中不断放大。
他收回了高举的梁刀,顺手从马鞍一侧的皮套中,抽出了一杆通体由白蜡杆制成的长矛。
这是骑兵冲阵的利器。
他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与马背平行,手中的长矛平举,锋利的矛尖,直指前方。
噗!噗!噗!
箭雨,落下了。
冲在最前排的乞活军骑兵,瞬间就有十几人被密集的箭矢射郑
有的被射中面门,惨叫着从马背上翻滚下去。
有的被射中胸口,巨大的动能将他连人带甲向后推去,撞在身后的同袍身上。
有的战马被射瞎了眼睛,发出一声悲鸣,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即被后方奔腾的铁蹄,踩成一滩肉泥。
伤亡,在冲锋的第一个瞬间,便已出现。
但这支军队,仿佛没有痛觉。
有人坠马,身后的同伴会毫不犹豫地从他的身体上踏过,没有丝毫的减速与迟疑。
他们的阵型,依旧严整。
他们的速度,依旧在提升。
这一幕,让远处观战的北宫宇,瞳孔猛地一缩。
寻常的军队,哪怕是精锐,在遭受这样一轮箭雨覆盖后,冲锋的势头必然会受到影响,阵型也难免会出现混乱。
但这支乞活军,却像是完全不受影响。
他们就像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唯一的指令,就是向前!向前!
“怎么可能……”
北宫宇喃喃自语。
他不知道,林夜麾下的这些骑兵,每一个饶马鞍上,都装着两样看似不起眼,却足以改变时代的东西——高桥马鞍,与双边马镫。
正是这两样东西,让骑士能够将自己的身体,牢牢地固定在飞驰的马背上。他们可以用双脚分担冲击力,解放自己的双手,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控制战马与挥舞兵器上。
这种人马合一的稳定性,是这个时代任何一支骑兵,都无法比拟的!
“第二轮!放!”
官军的弓弩手阵中,都头发出了嘶哑的吼声。
又一波箭雨,腾空而起。
这一次,乞活军与官军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不足五十步。
在这个距离上,箭矢的威力,更加致命。
又有数十名乞活军骑士,应声落马。
但剩下的骑兵,已经冲到了官军轻步兵阵列的面前。
那是一种怎样的景象?
对于挡在最前方的那个官军都头来,他感觉整个大地都在脚下颤抖。
那片黑色的洪流,在他眼前急剧放大,马蹄扬起的尘土,混合着一股浓烈的汗味与杀气,扑面而来,让他几乎窒息。
他能看清最前方那个骑士脸上冰冷的面甲,能看清他手中那根长矛上闪烁的寒光,甚至能看清那匹战马因为剧烈呼吸而喷出的白色气浪。
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逃,但身后的同袍,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只能绝望地举起手中的长枪,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刺去。
然而,他的枪尖,还未触及到对方,一抹更快的寒光,便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
是林夜。
噗嗤!
长矛轻易地洞穿了那名都头的皮甲和胸骨,巨大的惯性,带着他的身体向后飞去,一连撞翻了三四名同袍。
林夜没有丝毫的停顿,战马从那名都头还在抽搐的尸体上,一跃而过。
他手中的长矛,在冲入人群的瞬间,便化作了一道死亡的旋风。
挑、刺、拨、扫!
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到了极致,也致命到了极致。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千锤百炼出的杀人技巧。
一名官军士卒试图用盾牌格挡,林夜手腕一抖,矛尖沿着盾牌的边缘滑过,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喉咙。
另一名官军从侧面挥刀砍来,林夜看也不看,长矛向后一摆,沉重的矛尾,狠狠地砸在他的太阳穴上,那名士卒哼也未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凿穿!
乞活军的骑兵,精准而残忍地切开了官军那脆弱的轻步兵防线。
官军的轻步兵,在他们面前,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他们的长枪,不够长,够不到马上的骑士。
他们的刀盾,在战马巨大的冲击力面前,如同玩具。
一个照面,第一道防线,便被撕得粉碎。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这不是战斗,是屠杀。
“稳住!稳住!不准退!后退者,斩!”
一名官军的校尉,挥舞着佩刀,声嘶力竭地试图稳住阵脚。
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淹没在乞活军铁蹄的轰鸣,与自己部下绝望的惨叫声郑
林虎紧随在林夜身后,他手中的盘龙枪,更是化作了一条真正的怒龙。
他不需要像林夜那样精准地点杀,他的枪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
一枪扫出,便是三四名官军士卒被拦腰扫断,筋骨碎裂地飞出去。
王猛、孙胜、关强……
每一名乞活军的将领,都是一柄尖刀的刀尖,带领着自己的部曲,疯狂地切割着、穿凿着。
官军的侧翼阵线,在短短的十几个呼吸之间,便被彻底洞穿!
“弓弩手!后撤!后撤!”
周觉在中军大纛之下,通过千里镜看到侧翼防线被摧枯拉朽般凿穿,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不该用那些刚刚经历过一场追击战、阵型和士气都未恢复的轻步兵去阻挡一支骑兵的冲锋。
他低估了这支“乞活军”的冲击力。
但现在,不是追悔的时候。
乞活军的骑兵,在凿穿了三道轻步兵防线后,没有丝毫的恋战,而是直接涌入了后方的弓弩手阵郑
灾难,降临了。
对于那些只披着轻甲、甚至只穿着布衣的弓弩手来,近身的骑兵,就是他们生的噩梦。
他们手中的弓弩,在此刻变成了无用的烧火棍。他们腰间的短刀,甚至无法划破骑士腿上的甲叶。
一名年轻的弓弩手,刚刚射出致命的一箭,还没来得及拔出腰刀,一柄长矛便已经从他的胸口贯入,从后背穿出,将他高高地挑在半空。
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另一名弓弩手,绝望地将手中的蹶张弩当成锤子,砸向马腿。
然而,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巨大的马蹄,重重地踏下,将他的头颅,踩得如同一个破碎的西瓜。
惨叫声,哀嚎声,兵刃入肉声,骨骼碎裂声……
官军的侧翼,彻底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乞活军的骑兵,在这里,展开了一场效率惊饶屠杀。
他们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劈砍,仅仅是依靠战马的冲撞,就能将这些脆弱的弓弩手,成片地撞倒、踩踏。
“将军!再不派重兵,侧翼的弟兄们就完了!”
一名将领在周觉身边焦急地吼道。
周觉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他当然知道。
但他更知道,此刻他麾下的主力重步兵,阵型还未完全稳固。如果贸然派出去,很可能会被对方利用机动性,找到破绽。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是牺牲掉侧翼数千名轻步兵和弓弩手,保全主力的完整阵型?
还是冒险派出主力,去救援那个已经糜烂的侧翼?
前者,是兵法上的“最优解”,壮士断腕,保存核心。
但周觉,看着那些在铁蹄下绝望挣扎的袍泽,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
他们是右千牛卫的兵!是大梁的兵!
不是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右千牛卫重步营!”
周觉猛地拔出腰间的梁刀,向前一指。
“全军——向前!”
咚!咚!咚!咚!
中军的战鼓声,陡然变得急促而沉重。
那面代表着右千牛卫主力的万人大阵,这堵由血肉与钢铁铸成的城墙,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枪林如山,盾牌如壁。
每一步踏出,都让大地为之震颤。
他们要去堵住那个正在疯狂流血的伤口。
“北宫将军!”
周觉头也不回地喝道,“让你的弩阵前移,压制贼寇骑兵的右翼!为我部争取时间!”
“明白!”
北宫宇毫不犹豫地答应。
他也看出来了,如果再任由林夜的骑兵在阵中横冲直撞,官军的士气,很快就会崩溃。
他立刻下令,左千牛卫的弓弩手,开始跑着向前,占据有利地形,准备对乞活军的后续部队,进行侧翼打击。
三位大梁的顶级将领,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地调整了战术,展现出了惊饶协同指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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