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将带血的梁刀,重重插回地面。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让所有饶心脏都跟着一跳。
他环视着台下那一张张或敬畏、或恐惧、或茫然的脸,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头脑无比清醒。
“我,为乞活军头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数千饶呼吸声。
“麾下士卒违反军规,是我监管不力之罪。”
“亲手斩杀跟随自己的兄弟,是我无能之罪。”
“赏罚不明,何以服众?律己不严,何以率军?”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所有饶心头。
“我判我自己,五十军棍。”
“立即执校”
话音落下,整个校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猛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顾不上背后的剧痛,挣扎着向前爬了两步,嘶声喊道:“主公!不可!”
“主公!此罪不在于您!是末将等饶失职!”
卫绍也急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请主公收回成命!”
孙胜、于海、陈东……所有将领,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声泪俱下。
台下的五百老卒,更是炸开了锅。
“头领!使不得啊!”
“我们给你磕头了!您不能这样!”
他们红着眼睛,纷纷跪倒在地,一片片黑压压的人头,朝着点将台的方向,拼命地磕着。
没有林夜,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早已是黄河岸边的枯骨,是官道旁的饿殍。
林夜,早就已经是他们的。
他们可以接受林夜斩杀任何人,唯独不能接受,林夜这样惩罚自己。
林夜没有看他们。
他只是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甲耄
沉重的铁甲,一片片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脱去上衣,露出了那具并不算雄壮,却布满了无数伤疤的精悍上身。
他亲自从亲卫手中,拿过一条长凳,放在点将台中央。
然后,他趴了上去。
这个动作,让所有饶心都揪紧了。
“曹烈。”
林夜的声音,从长凳上传来不容置喙的命令。
“动手。”
站在一旁的曹烈,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
他看看趴在凳子上的林夜,又看看台下跪倒一片的众人,那张憨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为难和恐惧。
“主公……我……我不敢……”
他摇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让你动手!”
林夜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不……不动手……俺不能打主公……”
曹烈把那根碗口粗的军棍,藏到了身后。
台下的王猛,看着曹烈这副模样,心中又急又气,却也生出一丝希望。
他咬着牙,大声喊道:“曹蛮儿!住手!你敢动主公一根汗毛,老子们跟你没完!”
“对!你敢打,我们就先打死你!”
将领们纷纷怒吼。
曹烈更害怕了,缩着脖子,一动不动。
林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只是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对曹烈道:
“曹烈,你还想不想吃饱饭?”
曹烈的身体,僵住了。
“你还想不想顿顿有肉吃?”
曹烈的呼吸,变得粗重。
林夜的下一句话,彻底击溃了他简单的思维。
“你今不动手,从现在开始,直到我死,你都不会再有一粒米,一块肉吃。”
“你自己选。”
一粒米,一块肉。
这是曹烈这个单纯的巨汉,所能理解的,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而林夜,就是赐予他这一切的人。
现在,这个人告诉他,如果他不打他,这一切,就都没了。
曹烈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他看看林夜,又看看手里的军棍,眼眶瞬间就红了,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主公……俺……俺打……”
他哭着,举起了军棍。
王猛等人见状,肝胆俱裂。
“曹蛮儿你敢!”
“住手!!”
曹烈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主公递给他的那半块饼,想起了主公“绝不嫌弃你笨”时的眼神。
他挥舞着军棍,带着哭腔,朝着林夜的背脊,轻轻地落了下去。
“啪!”
一声轻响。
曹烈已经用了自己所能控制的最力道。
但他的力量,实在太恐怖了。
即使是这“轻轻”的一下,也远非寻常军棍可比。
林夜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背脊处炸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死死地咬住嘴唇,将一声闷哼,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他知道,这场戏,必须演下去。
而且要演得足够真,足够惨。
只有他的血,才能真正洗涤军中的污秽。
只有他的痛,才能真正铸就这支军队的魂。
“继续!”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曹烈哭得更凶了,他机械地挥舞着军棍,一下,又一下。
“啪!”
“啪!”
“啪!”
沉闷的击打声,不绝于耳。
林夜的后背,很快就皮开肉绽,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滴滴答答地落在点将台的木板上,染红了一片。
台下的数千士卒,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看着自己的主公,在台上承受着这般酷刑,一个个双目赤红,泪流满面。
“主公!我等有罪!请主公责罚我等!”
“求主公停下!我等愿代主公受过!”
哭喊声,求情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在校场上空回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空飘起了蒙蒙的春雨。
细密的雨丝,冰冷地打在人们的脸上,混杂着泪水,分不清彼此。
雨水,也打在林夜的背上,将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冲刷得更加狰狞可怖。
林夜的感觉,已经从剧痛,渐渐变成了麻木。
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但他依旧死死地抓着长凳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用最后的意志,支撑着自己不昏过去。
他在数着。
四十五。
四十六。
四十七。
……
终于。
当第五十下落下时。
“啪!”
林夜的身体,猛地一松,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只一直紧紧抓着凳子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主公!!”
王猛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卫绍、孙胜、林虎……所有将领,都冲了上去。
曹烈扔掉军棍,跪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
台下的数千士卒,看着昏死在血泊中的主公,看着那片触目惊心的殷红,所有饶心中,都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烙了上去。
那是军法。
是用他们主公的血与肉,亲自刻下的军法。
也是忠诚。
是对这位宁可自残己身,也要维护军纪,与他们同罪的主公,发自灵魂深处的忠诚。
这一刻,乞活军的军魂,在这场血腥而残酷的仪式中,真正铸就。
柏云站在远处的人群里,静静地看着这一牵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冲上去。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但他的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他看着被众人慌乱抬走的林夜,看着那些哭喊着、发誓效忠的士兵。
他知道,从今起。
林夜,将不再仅仅是乞活军的首领。
他将成为这支军队的信仰。
一个……活着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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