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阁偏殿的寂静,与外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质福并非乡野的宁静,也非神社的祥和,而是一种被强行抽离了所影杂音”、只剩下规则本身运转的、令人心悸的“空”。空气凝滞,连灰尘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固定在半空,不敢随意飘落。光线从高窗射入,在地板上切割出棱角分明的几何光斑,冰冷而精确。
星弥安静地坐在榻榻米上,背脊挺直,姿态却依旧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柔弱。她低垂着眼睑,看似在休息,实则全部的灵觉都如同最精密的触须,以她为中心,极其缓慢、极其心地向四周蔓延开去。
视觉上,殿内陈设简洁到近乎苛刻,除了必要的坐具和一盏永不熄灭的、散发着稳定雷光的壁灯,再无他物。嗅觉里,是清冷的、带着微臭氧味道的空气。触觉上,身下的榻榻米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凉意。听觉……除了自己刻意放缓放轻的呼吸和心跳,几乎捕捉不到任何声音。
但她“听”到的,远不止这些。
她能“听”到这座建筑本身如同一个巨大精密仪器的低沉嗡鸣,那是人偶将军的意志与“永恒”法则共鸣的基底音。她能“感觉”到无数细微的、无形的“规则之线”遍布空间,任何超出许可范围的能量波动或行为,都可能瞬间触动它们,引来无可抗拒的裁决。
而她,就像一颗被暂时放置在精密仪器旁的、带着微弱异种辐射的石子,必须心翼翼地收敛起所有可能干扰仪器读数的特征。
时间在这种极致的静默中,仿佛被拉长、扭曲。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只是一刻钟,偏殿那厚重的门被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一名奥诘众端着简单的食盘走了进来——一碗清澈见底的味增汤,一碟腌菜,一团雪白的米饭。食物看起来精致,却同样散发着一种“标准化”、“无多余情副的气息。他将食盘放在星弥面前矮几上,动作规范如同尺子量出,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甚至连眼神都未曾与星弥有任何交流,仿佛她只是一件需要定时投喂的静物。
放下食盘后,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如同雕像般静立一旁,显然负影观察”的使命。
星弥抬起眼帘,露出那双带着怯懦与感激的异色瞳,对着奥诘众的方向微微颔首,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道:“……多谢……”
她拿起筷子,口口地开始进食。动作优雅却缓慢,带着一种病弱的无力感,每一口都仿佛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她吃得极少,大部分时间只是用筷子轻轻拨动着米饭,仿佛食欲不振。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星辉悄然流转。她没有试图去触碰那些遍布空间的“规则之线”,而是将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混合着星辰安抚之力与刚刚从踏鞴砂获得的、关于“创造”与“工匠执着”记忆碎片的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微石子,不着痕迹地,向着这片“空无”的寂静,轻轻“递”了出去。
这并非攻击,也非直接的沟通,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情绪散发”,一个迷路孩童在陌生环境中,因恐惧和思念而自然流露出的、对“安宁”与“完成”的微弱向往。
她在试探,试探这片“永恒”的寂静,是否会对此产生一丝……哪怕是极其负面的“反应”。
起初,什么都没有发生。寂静依旧如同铁壁。那名奥诘众也毫无反应。
但星弥的灵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并非来自奥诘众,也并非来自这偏殿本身,而是源自那更深层的、与“一心净土”相连的“弦”。
那根“弦”,仿佛被这缕微弱而异质的“情绪碎片”轻轻拨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带来的连锁反应却是清晰的!
几乎是同时,静立一旁的奥诘众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万分之一秒,他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预设的指令被触发,让他对星弥的“观察”等级,在无形中提升了一个微的刻度。
更明显的是,偏殿墙壁上那盏稳定散发着雷光的壁灯,其光芒极其短暂地、高频地闪烁了一下!虽然瞬间就恢复了稳定,但那突兀的变化,在这片绝对的“静止”中,显得格外刺眼!
星弥适时地露出了被灯光闪烁惊吓到的表情,手中的筷子“不心”掉落在榻榻米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她瑟缩了一下肩膀,像只受惊的动物,茫然又畏惧地看了看那盏壁灯,又怯生生地看向奥诘众。
“……对、对不起……”她声道歉,仿佛是自己弄出了声响才导致了异常。
奥诘众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那“观察”的意念更加集中了。
星弥心中却已了然。她的试探得到了回应!这片“永恒”并非铁板一块,它对特定的、源自“遗憾”与“补完”的情绪,存在着某种她尚未完全理解的“敏副!人偶将军会立刻对这种“干扰”进行标记和加强监控,但更重要的是,那通往“一心净土”的“弦”,确实被触动了!
这意味着,雷电影那沉眠于悲伤与执念中的本体意识,并非完全隔绝,她依然能在无意识层面,被动地接收到外界与“失去”、“未完成”相关的强烈情感信号!
奥诘众在确认星弥只是“受惊”而并无其他异常举动后,沉默地收拾好食盘,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地退出了偏殿,厚重的门再次合拢。
殿内重新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星弥没有再做出任何额外的举动。她只是重新坐好,将掉落的筷子轻轻放回食盘边缘,然后便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望着窗外那永恒不变的雷光景象,眼神依旧维持着空洞与怯懦。
但在那伪装之下,她的思绪正在飞速运转。
踏鞴砂的“悲鸣核心”蕴含的,是集体性的、关于“技艺未竟”的遗憾。她刚刚散发出的,是混合了这份遗憾与自身“补完”特性的意念。这如同在一潭死水中,投入了一颗带着奇异波纹的石子。
石子很,涟漪也很微弱。
但既然能引起反应,就证明这条“路”,是通的。
她不需要立刻去敲打那坚不可摧的“一心净土”大门,她只需要……持续地、耐心地,在这片“永恒”的寂静边缘,奏响那些被尘封的、属于“过去”的弦音。
星弥轻轻闭上眼,仿佛因疲惫而陷入浅眠。
然而,在她那看似沉睡的意识深处,一个更加清晰、更具针对性的“乐谱”,正在悄然编织。下一个音符,该选用哪一段……来自哪位“故人”的遗憾呢?
她纤长的睫毛,在冰冷的光线下,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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