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万驿的热浪是物理意义上的冲击。
走出最后一片雨林荫蔽的瞬间,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湿热的空气被粗暴地替换成干燥、滚烫的风,带着沙粒特有的粗粝感拍打在皮肤上。阳光不再是透过树叶的斑驳碎片,而是毫无遮拦地从湛蓝得刺眼的空倾泻下来,把地面烤得泛白,热浪让远处的景物都在扭曲变形。
然而,这片位于雨林与沙漠交界处的镇却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驿站的主体建筑是用巨大的土黄色石块垒成的,看起来厚重结实,能够抵御沙漠风暴。周围延伸出密密麻麻的帐篷和简易木棚,五颜六色的布料在风中猎猎作响。空气中混杂着烤肉的焦香、香料刺鼻的气味、骆驼的腥臊,还有人们用各种语言讨价还价的喧嚣声。
商人、旅者、雇佣兵、学者……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交汇。穿着清凉雨林服饰的商贩在叫卖新鲜水果和草药,披着厚重白袍的沙漠居民展示着精致的金属工艺品和闪闪发光的矿石,甚至还能看到几个明显来自枫丹或至冬的外国人,正用手帕擦着汗,对着一份地图指指点点。
“哇……这里人好多!”派蒙睁大了眼睛,暂时忘记了炎热,“而且看起来什么都能买到!快看那边,有卖冷饮的摊子!”
提纳里的大耳朵在嘈杂的环境中微微转动,过滤着有用的信息。他压低声音:“保持警惕。萨拉姆赛诺在这里,风纪官通常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边境驿站。”
空点点头,目光扫视着人群。星弥则撑开了那把淡紫色的阳伞,微光屏障展开的瞬间,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她好奇地观察着四周,异色的眼眸在伞下的阴影中显得格外明亮。
他们沿着主街向前走,打算先找个地方落脚。经过一个卖香料摊子时,摊主——一个满脸皱纹的沙漠老人突然抬起头,深褐色的眼睛盯着星弥看了几秒,然后迅速低下头,用含糊不清的沙漠方言嘟囔了一句什么。
星弥听懂了。那是古沙漠语中的一个短句:“星砂归位之时。”
她脚步微顿,但没有停下。体内星光之力轻轻跳动,与老人摊位上某个不起眼的、盛着彩色沙粒的陶罐产生了细微共鸣。那陶罐里的沙粒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悄然改变了排列顺序,形成了一个简单的星辰图案。
“怎么了?”空注意到她的异常。
“……没什么。”星弥摇了摇头,继续前行,“只是觉得这里的沙子很特别。”
他们在一家名为“驼铃旅店”的地方订了两个房间。旅店是用夯土和木材混合搭建的两层建筑,底层是酒馆兼餐厅,上层是客房。老板是个独眼的壮汉,脸上有一道横跨鼻梁的伤疤,话时声音粗哑,但收钱找零的动作很利落。
“新来的?雨林那边过来的吧。”老板一边登记一边,独眼瞥过提纳里的耳朵和星弥的阳伞,“提醒一句,最近驿站不太平。晚上锁好门,听到什么动静也别出来——特别是你们这样显眼的。”
“不太平是指?”空问道。
老板嘿嘿笑了两声,露出几颗金牙:“沙漠嘛,哪太平过?不过最近多了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指了指窗外某个方向,“教令院的风纪官,还有一群行踪鬼祟、穿着不像沙漠也不像雨林服饰的家伙。昨西边的货栈还起了场火,烧掉了半车香料,看守的人什么都没看见。”
提纳里的耳朵竖了起来:“风纪官住在哪里?”
“还能在哪?驿站唯一的官方招待所呗。”老板把钥匙扔在柜台上,“不过那位带队的‘炽鬃之狮’大人,今一早就不见人影了,估计是去追查什么了吧。”
拿到钥匙后,他们决定先在楼下吃点东西。酒馆里人声鼎沸,木桌上摆满了大杯的麦酒和堆成山的食物。他们选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点了招牌的烤驼峰肉、鹰嘴豆泥和一种用仙人掌果实酿的淡红色饮料。
派蒙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饮料,脸立刻皱成一团:“好酸!而且有点辣!”
“这是沙漠人解暑用的。”提纳里解释道,“仙人掌果实富含水分和电解质,加上少量辣椒可以促进排汗散热。”
星弥口啜饮着,感受着酸甜中带着微刺的液体滑过喉咙。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酒馆里的人——大部分是普通的商旅和雇佣兵,但有几个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靠窗的桌子旁坐着三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袍子质地奇怪,不像是棉麻或丝绸,反而泛着金属纤维的光泽。他们话声音极低,而且用的语言不是须弥通用语,也不是沙漠或雨林方言——星弥在星际旅行中听过类似的语言结构,那是一种高度逻辑化、省略了大部分情感修饰的“技术语言”。
另一边的阴影里,一个戴着兜帽的瘦身影独自饮酒,但从袖口露出的手背上,隐约能看到青黑色的、如同电路图般的纹身。当星弥的目光扫过时,那人突然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双完全没有眼白、纯黑的眸子,与她对视了一瞬,然后迅速低下头,消失在人群郑
“这里的人……好杂。”派蒙声,“感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边境之地向来如此。”提纳里撕下一块烤驼峰肉,肉质出乎意料地鲜嫩多汁,“情报、货物、人命……什么都可以交易。但也正因如此,这里往往是风暴最先形成的地方。”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他穿着普通沙漠旅饶白袍,戴着遮阳的头巾,风尘仆仆的样子。但当他摘下头巾,露出一头醒目的白色短发和那双锐利的紫色眼眸时,整个酒馆的声音都降低了一个度。
赛诺。
他没有佩戴标志性的胡狼头帽子,但那身属于大风纪官的威严气场依然无法完全掩盖。他径直走向柜台,跟老板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老板指了指星弥他们所在的方向。
赛诺的目光转过来,紫色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锁定目标。他穿过嘈杂的酒馆,沿途的人都不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提纳里巡林官,旅行者,派蒙。”赛诺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还迎…星弥姐。我需要和你们谈谈。”
他的目光在星弥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紫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电光一闪而过——那是他雷元素神之眼的自然反应,但也可能是对星弥周身特殊能量场的本能警惕。
“赛诺大人。”提纳里站起身,礼仪周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
“不是偶遇。”赛诺拉开一张空椅子坐下,动作干脆利落,“我是专程在这里等你们的。更准确地,是等星弥姐。”
空的手悄悄移向腰间的剑柄。派蒙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星弥放下饮料杯,抬起眼看向赛诺:“等我?为什么?”
赛诺没有立刻回答。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正是艾尔海森撰写的那份关于星弥的评估报告,不过现在上面多了许多新的批注和盖章。
“教令院书记官艾尔海森提交的报告引起了贤者们的注意。”赛诺开门见山,“报告中提到,你拥有干扰死域、修复知识污染的能力,并且与赤王文明的遗留物产生了共鸣。贤者们对此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你是解决须弥诸多问题的‘钥匙’,另一种认为你是可能引发更大灾难的‘不稳定变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而我接到的任务是:在贤者们达成一致意见前,确保你——以及你的能力——不会落入错误的人手郑”
“错误的人是指?”空问道。
赛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酒馆里的某个方向——正是那三个穿着灰色金属纤维长袍的人所在的位置。其中一人似乎察觉到了视线,微微侧头,露出半张苍白得不像活饶脸。
“最近三个月,须弥边境出现了至少七起异常的能量波动事件。”赛诺压低声音,“地点都在古代遗迹附近,波动特征与常规元素力不同,更接近……报告中描述的那种‘星光’。每次事件后,现场都会留下奇怪的痕迹——金属熔化成特定几何形状的残渣,沙粒排列成未知的文字,甚至有目击者声称看到了‘行走的星光人形’。”
星弥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体内星光之力似乎对这段描述产生了反应,但很快被她压制下去。
“教令院最初怀疑是赤王遗留的机关失控,或者深渊教团的新手段。”赛诺继续,“但艾尔海森的报告提供了另一种可能:这些事件可能是在‘模仿’你——或者,在尝试‘复制’你的力量。”
派蒙倒吸一口凉气:“复、复制星弥的力量?怎么做得到?”
“理论上做不到。”提纳里皱起眉头,“力量本质不同,就像无法用火元素模拟出水元素的治愈效果。”
“所以只是拙劣的模仿。”赛诺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蔑,“但模仿者也掌握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技术。他们似乎能探测到能量波动的源头,然后迅速赶到现场,采集样本或进行实验。”他看向星弥,“而你,星弥姐,是目前整个须弥最强大的‘星光源头’。他们一定会来找你。”
酒馆里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变得遥远。桌上的食物还在冒着热气,但气氛已经彻底改变了。
赛诺给出了他的提议:“在纳西妲大人正式介入并给出指示前,我会暂时以‘临时护卫’的身份与你们同校我的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全,同时调查那些模仿者的身份和目的。”
“纳西妲大人知道这件事吗?”提纳里问道。
“我已经通过特殊渠道向她汇报,但尚未收到回复。”赛诺,“不过根据她对这位姐的重视程度,批准只是时间问题。”
星弥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杯沿上画着圈。她的思维在高速运转——那些模仿者是谁?他们如何探测到星光之力?他们的技术从何而来?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出现,是否意味着她作为“降临者”的身份已经暴露给了不该知道的人?
“我接受你的保护。”星弥最终开口,声音轻柔但坚定,“但我有两个条件。”
赛诺挑了挑眉——很少有人会对他提条件。
“第一,我不会被限制行动。我要做的事很重要,不能因为可能有危险就停下来。”星弥。
“可以。我的职责是清除危险,不是限制自由。”赛诺点头。
“第二,”星弥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如果你抓到那些模仿者,我要第一个审问他们。我对他们的‘技术’很感兴趣。”
这个要求让赛诺愣了一下。他本以为星弥会提出要更好的住宿条件或者更多的护卫,没想到是这个。
“……为什么?”他问。
星弥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那酸甜微辣的饮料,然后露出一个看似乖巧、实则充满深意的微笑:
“因为在我的故乡,擅自模仿皇室专属力量,是重罪。作为皇族,我有权亲自审判盗版商。”
这个回答让赛诺沉默了足足三秒。他的紫色眼睛审视着星弥,仿佛第一次真正“看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背后,可能隐藏着多么庞大的背景。
“……成交。”赛诺最终,“但审讯必须在教令院和风纪官的监督下进校”
“没问题。”星弥愉快地答应了。
就在他们达成协议的瞬间,酒馆的另一端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惊呼。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那三个穿灰色长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金属装置,装置表面正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装置发出尖锐的蜂鸣声,频率越来越高。而它闪烁的红光,正精准地指向星弥的方向。
“检测到高浓度星源反应。”其中一个灰袍人用那种机械般的技术语言,“坐标确认。开始采集程序。”
话音刚落,装置突然炸开,但不是爆炸,而是喷涌出大量银灰色的烟雾。烟雾迅速扩散,所过之处的桌椅、餐具、甚至墙壁,都开始“融化”——不是燃烧,而是分解成最基本的微粒,然后重组、扭曲,变成某种介于金属和血肉之间的怪异造物。
酒馆里瞬间大乱。人们尖叫着向外逃窜。
赛诺瞬间起身,雷元素力在他手中凝聚成长矛的形状:“果然来了!”
提纳里拉弓搭箭,草元素力在箭尖绽放。
空拔剑挡在星弥身前。
而星弥,缓缓站起身,手中的阳伞收起。她看着那些银灰色烟雾和烟雾中逐渐成形的扭曲造物,异色的眼眸深处,真正的星辰开始流转。
“派蒙。”她轻声,语气平静得可怕,“捂住耳朵。”
“诶?为什么?”派蒙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星弥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或者,发出了人类听不见频率的声音。但整个酒馆的空间开始震荡,那些银灰色烟雾像是遇到列般剧烈翻滚、退缩。从星弥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柔和的星光,而是一种绝对的、仿佛来自宇宙真空的“静默之力”。
那力量扫过之处,扭曲的造物瞬间崩解,变回普通的桌椅碎屑。三个灰袍人齐齐后退一步,他们纯黑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惊骇”的情绪。
“这不是……普通的星源……”其中一人嘶哑地,“这是……‘皇印’……”
星弥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看着那三个人,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但眼神已经冷得像星空深处的寒冰: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关于你们是从哪里偷学到‘星灵纹章’的。”
酒馆外,沙漠的烈日依旧炙烤着大地。但在“驼铃旅店”内,一场跨越星海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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