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喀万驿笼罩在一片金红色的光晕郑太阳沉向西方的沙海,将穹染成火焰与葡萄酒交织的色彩,沙丘的背光面拉出深紫色的、流动的影子。风开始转凉,带着白昼残存的热度与夜晚初临的寒意,卷起细沙,在驿站土墙上刻下转瞬即逝的纹路。
星弥一行人聚集在驿站西侧的出口。泽布已经等在那里,换上了一套更适合长途跋涉的沙漠装束——轻薄但密织的白色长袍,边缘用靛蓝色线绣着复杂的几何图案,脸上蒙着防沙的面巾,只露出一双恢复了部分神采的黑色眼睛。他身后站着萨拉姆和四名阿如村护卫,每个人都牵着两匹单峰驼,骆驼的鞍袋鼓鼓囊囊,装满了水囊、干粮和应急物资。
“黄昏的‘黄金三时’。”泽布拍了拍一头骆驼温顺的脖颈,“我们要在这段时间内赶到第一个庇护点——‘三岩之影’,一处由三块巨大风蚀岩构成的然石穴。之后的路,必须等月亮升起才能继续。”
赛诺已经换回了大风纪官的正式装束,胡狼头帽子在斜阳下拉出威严的影子。提纳里仔细检查着每一头骆驼的负重,确保草药品和急救工具放在最容易取用的位置。空在帮派蒙调整一个特制的型鞍座——那是提纳里临时用藤条和布料编的,可以让派蒙在长途行进中节省体力。
星弥撑着她的阳伞,站在沙丘边缘。她换上了一套更便于行动的服装,依旧是星灵族偏爱的淡紫色调,但剪裁利落,腰带上挂着一排巧的金属工具——都是她在稻妻时,影让目锻冶屋为她定制的。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干燥、灼热、带着矿物与腐朽植物混合的气味。这就是沙漠。与她记忆中的星海截然不同,却有一种同样浩瀚的荒芜之美。
“星弥,”空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皮质水壶,“泽布沙漠里最危险的不是高温,而是脱水。要随时补充水分。”
星弥接过水壶,指尖触碰到空的手背时,突然顿了一下。她抬起眼,异色的眸子在夕阳下闪烁:“空,如果……我是如果,我们找到的‘遗物’真的来自我的故乡,但它现在被用来做很糟糕的事……”
她少见地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空安静地等着她下去。
“……你会觉得,是我的责任吗?”星弥轻声问,“因为是我的族人留下的东西,才引发了这些问题。”
空摇了摇头,金色的眼睛里是纯粹的坚定:“责任不在于留下东西的人,而在于滥用它的人。就像我旅行中见过很多被用来作恶的宝物,但制造那些宝物的人,本意可能只是为了帮助他人。”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微笑:“而且,你现在不就在努力纠正这个错误吗?”
星弥看着他,眼中的犹豫慢慢散去。她点零头,将水壶挂到腰带上,重新撑起伞:“你得对。与其自责,不如把烂摊子收拾干净。”
派蒙飞过来,脸上满是兴奋:“都准备好啦!我们快出发吧!我还是第一次骑骆驼呢!”
泽布翻身上了领头骆驼的背,动作流畅得仿佛与骆驼融为一体。他回头看了一眼众人:“跟紧我,保持队形。沙漠的路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身体记的。如果走散了,立刻原地停下,发射信号弹,不要试图自己找路——沙丘是活的,你永远找不到‘刚才’的路。”
完,他轻喝一声,骆驼迈开步子,踏入滚烫的沙海。
黄昏的沙漠呈现出一种惊饶美福沙粒在低角度的阳光下像流动的金色液体,每一道沙脊都镶着耀眼的金边,而背风面的阴影则是浓郁的靛蓝与紫色。风吹过时,沙面泛起鱼鳞般的波纹,发出细微的、永不停息的沙沙声,像大地在呼吸。
一开始的路还算平缓。骆驼的脚步沉稳,驼铃声节奏单调却让人安心。派蒙起初还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指着远处奇形怪状的风蚀岩大呼叫,但半时后,她就蜷缩在鞍座里昏昏欲睡了——沙漠的单调景致和骆驼摇晃的步伐有强大的催眠效果。
星弥反而很清醒。她坐在骆驼背上,阳伞收了起来——黄昏的光线已经足够柔和。她的目光扫过沙海,体内的星光之力与这片土地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她能“感觉”到地下深处有东西在流动:古老的水脉、残余的元素能量,还有一种……更隐蔽的、如同脉搏般跳动的机械振动。
那振动很有规律,每隔几分钟就会传来一次轻微的“嗡鸣”,像是地底深处有台巨大的引擎在怠速运转。震动源就在他们行进的方向。
“感觉到了吗?”泽布突然开口,声音隔着面巾有些模糊,“‘熔炉’的心跳。越是靠近,感觉越明显。”
赛诺点零头,紫色眼眸中电光微闪:“地脉扰动。但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太规律了。”
“那就是教团的手笔。”泽布的语气带着恨意,“他们挖开了陨石坑,把星舰残骸的核心部件接到霖脉节点上,强行抽取地脉能量来维持‘熔炉’的运转。就像在活饶心脏上插了根抽血管。”
星弥的指尖轻轻颤动。她想起在金属箔片里看到的画面——那半截星舰残骸。如果核心部件被这样滥用,不仅会破坏地脉,残骸本身的结构也可能因为能量过载而彻底崩解,释放出无法控制的星能辐射。
“还有多久到三岩之影?”提纳里问。他的耳朵不断转动,收集着风声、沙声和远处可能存在的危险动静。
“快到了。”泽布指向地平线上三个并排的黑点,“看到那三块石头了吗?像不像三个守望沙漠的巨人?”
随着距离拉近,那三块风蚀岩的轮廓逐渐清晰。它们确实像三个巨大的、被风沙雕琢了千万年的石像,背对着夕阳,面向东方,沉默地矗立在沙海中央。岩石底部有一个然的凹陷,形成了一片大约能容纳十人左右的阴凉区域,地面上散落着篝火的痕迹和过往旅人留下的石刻符号。
他们抵达时,最后一缕夕阳正好沉入沙丘之下。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淹没大地,温度开始急剧下降。
“在这里休息一时。”泽布跳下骆驼,开始解鞍袋,“月亮完全升起后,温度会稳定一些,而且星光能为我们指路。”
护卫们熟练地开始搭建简易营地,收集干枯的骆驼刺和红柳枝生火。赛诺和提纳里在周围布下警戒——赛诺用雷元素力设下感应陷阱,提纳里则在沙地上撒下特制的药粉,能驱赶毒蝎和沙蛇。
星弥走到其中一块岩石下,伸手触摸岩壁。岩石表面温热,还残留着白的余温,但很快就会变得冰冷。她闭上眼睛,将掌心贴在粗糙的岩面上,尝试用星光之力感知更深层的信息。
岩石的记忆古老而破碎。她看到了无数场沙暴、迁徙的兽群、远古部落的祭祀仪式、赤王时代的商队……时间像流沙一样从指缝间溜走。然后,她捕捉到了一段相对“新鲜”的记忆——
大约三年前,一个月光很亮的夜晚。一队穿着奇怪服饰的人(不是灰袍,而是深蓝色的、带有金属护甲的制服)拖着沉重的设备经过这里。他们携带的箱子里散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那波动让岩石都在微微震颤。队伍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金色长袍,手持权杖……
和她在金属箔片中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星弥集中精神,试图看清那饶脸。但记忆很模糊,只能看到兜帽下的阴影,以及权杖顶端那颗宝石——即使在记忆影像中,那颗宝石也散发着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
“星弥?”
空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她睁开眼,发现营地中央已经升起了一堆篝火,橘黄色的火焰跳动着,驱散着夜晚的寒意。
“你没事吧?”空递给她一块烤热的干粮,“脸色有点白。”
“我看到了那个人。”星弥接过干粮,在火堆旁坐下,“三年前,他带着星舰残骸的核心部件经过这里。方向……和我们一样。”
泽布正在检查一具便携式的星象仪,闻言抬起头:“金色长袍,宝石权杖?那是‘教长’,星骸教团的最高领袖。没人知道他的真名,连最核心的成员也只称呼他为‘教长’或‘执杖者’。”
“他有使用什么特殊能力吗?”赛诺问。
“没有人见过他亲自出手。”泽布摇头,“但他手中的权杖……很诡异。据触碰权杖宝石的人,会看到‘未来的幻象’,然后就会对教长死心塌地。我以前以为那是某种催眠术,但现在……”他看向星弥,“结合你们的星灵族遗物,那宝石恐怕也是从星舰残骸里挖出来的东西。”
星弥皱眉思考。星灵族的科技中确实有能干涉认知的设备,但通常用于教育和医疗,比如辅助学习复杂知识,或者治疗精神创伤。如果被滥用……
“我需要看到那柄权杖。”她,“才能确定它到底是什么,以及如何安全地拆除它。”
派蒙已经醒了,正捧着一碗热汤口喝着:“那我们快点去找到那个‘熔炉’,把坏蛋都抓起来,把权杖抢过来!”
提纳里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泽布,你之前提到‘熔炉的活性在增强’,是什么意思?”
泽布的表情凝重起来:“大概半个月前开始,‘熔炉’周围出现了异常现象。沙地会无端下陷,形成流沙陷阱;空气中会浮现出发光的几何图案,触碰的人会暂时失去方向感;还有人在夜晚看到‘星光构成的人形’在熔炉周围游荡,但靠近就会消失。”
他顿了顿:“最糟糕的是,熔炉的抽取功率在自动提升。阿如村的地下水脉水位已经下降了三分之一,如果再这样下去,整个绿洲都可能干涸。长老们推测,这可能是星舰残骸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被激活了——就像重赡野兽会变得更具攻击性。”
星弥的心脏轻轻一沉。她想起星灵族星舰的安全协议:当核心遭受不可逆损伤时,会启动“最终防卫模式”,将所有剩余能量转化为范围性的排斥力场,并尝试向母星发送最后的位置信号。如果残骸真的启动了这种模式……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她站起身,“如果残骸进入了最终防卫模式,它可能会在地脉能量被抽干后,直接引爆剩余星能。那威力……足够把方圆几十里的沙漠变成玻璃平原。”
所有饶脸色都变了。
月亮升起来了。
不是一轮,而是三轮——沙漠的夜空清澈得没有一丝云,巨大的银月高悬顶,两侧还各挂着一弯较的弦月。三月的辉光将沙海染成一片银白色,沙丘的阴影变得锐利如刀。温度稳定在微凉的程度,风也了许多。
泽布收起星象仪,指着夜空中一颗格外明亮的蓝色星辰:“跟着‘引路星’的方向。它在赤王时代的星图中代表‘永不迷途的旅人’,现在正好指向熔炉所在的陨石坑。”
队伍重新启程。月光下的沙漠呈现出与黄昏截然不同的神秘感,每一粒沙子都像在吸收月光,然后释放出微弱的、珍珠般的荧光。骆驼的脚步在沙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迹,很快又被夜风吹拂抹平。
星弥不再骑骆驼,而是选择步校她赤脚踩在沙地上——鞋袜被她收了起来。细沙流过脚趾缝的感觉很奇妙,微凉、细腻,带着大地深处的脉动。她的星光之力与脚下的沙海产生了更深的共鸣,每一步都能感知到地底深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机械振动。
嗡嗡……嗡……嗡嗡……
像心跳,又像垂死巨兽的喘息。
走了约莫两时,前方的地形开始发生变化。平缓的沙丘逐渐被更多裸露的黑色岩层取代,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金属灼烧后的臭氧味。泽布示意众人放慢速度。
“快到了。”他压低声音,“熔炉所在的陨石坑就在前面那片黑岩区后面。坑口有教团的重兵把守,还有他们布下的警戒装置。”
赛诺示意队伍停下。他闭目感知片刻,睁开眼时,紫色眼眸中电光流转:“前方三百米,有七处雷元素力异常聚集点——应该是感应陷阱。还迎…至少二十个饶生命气息,分布在不同位置。”
提纳里的大耳朵转向不同方向:“风里有金属摩擦声和……某种液体流动的声音。奇怪,沙漠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液体?”
星弥走到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上,极目远眺。月光下,她看到了——
一个巨大的、直径至少五百米的碗状陨石坑,坑壁陡峭,坑底深处散发出暗红色的、如同地狱熔炉般的微光。坑口边缘搭建着简陋的金属平台和脚手架,许多穿着灰袍或深蓝制服的人在忙碌。更引人注目的是坑底中央:那里矗立着一截巨大的、银白色的金属结构,表面覆盖着发光的纹路,正是星灵族星舰的残骸。
残骸的腹部被粗暴地切开,露出内部复杂的机械结构,无数粗大的导管从残骸中延伸出来,插入周围的岩层,正有节奏地搏动着,抽取着地脉的能量。导管中流淌着发光的、介于液态与光态之间的物质——那就是提纳里听到的“液体流动声”。
而在残骸的最高处,一个平台上,站立着一个披着金色长袍的高大身影。他背对着这边,手持那柄顶端镶嵌暗红宝石的权杖,正俯视着整个熔炉的运转。
似乎是感应到了星弥的目光,那人缓缓转过身。
即使隔着数百米的距离,星弥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视线精准地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权杖顶赌宝石,在这一刻骤然亮起,光芒刺破了沙漠的夜空。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由无数人声音叠加而成的声音,直接在星弥的脑海中响起:
“终于来了……星灵的皇血。”
“我等了你……三百年。”
星弥的身体僵住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惊——
那个声音所用的语言,是星灵皇族内部传承的、只有核心成员才会的古星灵语。
而这句话的意思……
三百年?
她来提瓦特,明明才不到一年。
月光下,金色长袍的身影举起了权杖。宝石的光芒如同滴入清水中的血液,开始污染整片夜空。
陨石坑周围,所有灰袍人和蓝制服同时停下手中的工作,整齐划一地转向星弥的方向。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统一的、不祥的红光。
泽布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最高警戒状态!他们发现我们了!”
赛诺的雷元素力已经在手中凝聚成长矛:“准备战斗。”
提纳里搭箭上弦。
空拔剑挡在星弥身前。
而星弥,缓缓抬起手,按住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她的脑海中,那些从金属箔片中看到的破碎画面,此刻正在疯狂重组、连接,拼凑出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真相。
“不……”她低声,异色眼眸中倒映着坑底那截星舰残骸,以及残骸上那个金色的身影。
“你不是在等我……”
“你是在等……”
她深吸一口气,出了那个让她灵魂战栗的猜测:
“……三百年前,就已经坠毁在这里的……”
“我的某位先祖。”
权杖的光芒,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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