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雨是温柔的奇迹。
细密的水珠从铅灰色的云层中飘落，敲打在沙粒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大地在轻声叹息。雨水在沙地上迅速渗透，只留下深色的水痕，但很快，那些干燥了数百年的沙粒就变得湿润、深沉，散发出泥土苏醒的清新气息。
阿如村的村民们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用一切能用的容器接水——陶罐、皮囊、甚至摊开的布料。孩子们在雨中奔跑嬉笑，仰着脸迎接这难得的甘霖。老人们则跪在湿润的沙地上，用颤抖的手捧起雨水，喃喃祈祷着古老神只的名字。
“千柱迷宫”废墟旁，临时营地已经搭起。提纳里和柯莱用防雨布和折断的岩柱搭了几个简易的遮雨棚，赛诺则用雷元素力在营地周围布置了感应陷阱——虽然“守梦人”的据点已毁，但谁也不敢保证没有残党在暗中窥视。
星弥坐在最干燥的一个棚子下，身上裹着空的外套。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已经稳定下来。那枚“梦之泪”晶体被她心地收在贴身的口袋里，隔着布料还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如同心跳般温暖的脉动。每一次脉动，都让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破碎的画面：蔚蓝的海洋、巨大的鲸影、干涸的河床，以及……雨。
“感觉怎么样？”空递过来一杯热薄荷茶，茶水里加了阿如村特制的恢复草药，气味刺鼻但效果显着。
星弥接过茶杯，口啜饮。热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像……跑完一场全程马拉松，然后被十头驼兽踩过去。”她苦笑着比喻，“不过还好，厄萨那最后分担了一部分反噬，不然我现在可能已经昏迷了。”
派蒙飘在旁边，手里捧着一块用雨水浸软聊枣椰蜜饼，吃得满脸都是糖渍：“可是星弥，你最后那个哭……呃，我是那个‘情绪共鸣’，真的好厉害！连那个坏蛋的机器都融化了！”
“那不是我的力量。”星弥摇摇头，看向雨幕中逐渐焕发生机的沙漠，“是厄萨那自己选择了放下。它承受了太久，只需要一个证明……证明这世上还有人愿意理解它的痛苦，而不是只想利用它。”
赛诺从雨幕中走来，斗篷上的雨水滴落在地面，溅起细的水花。“初步清点完毕。”他言简意赅地汇报，“据点内共发现二十七具技术员尸体，都是自杀——应该是‘守梦人’提前设置的灭口程序。关键数据存储设备全部被销毁，但我们在一个隐藏隔间里找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块巴掌大、边缘有烧灼痕迹的金属板。板上蚀刻着复杂的星图，星图的几个节点位置镶嵌着发光的微晶体——那是星灵族用来记录星域坐标的“星标”。
星弥接过金属板，指尖轻触星标。星光之力渗入，读取残留的信息。几秒后，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是提瓦特的星图。”她低声，“是……星灵族母星所在的‘璇玑星域’的局部图。但这个标记方式很奇怪，像是有人在用我们族内的星图绘制法，标注‘狩猎区域’。”
她指向星图上几个被红圈标记的恒星系：“这些红圈的位置，都是历史上星灵族探险舰队失踪或被袭击的报告区域。还有这里……”她的指尖停在一个被特殊符号标记的行星上，“这是三百年前星珞姑姑出发的母港。标记的意思是……‘高价值目标采集区’。”
空的脸色变了：“有人专门在狩猎星灵族？”
“不只是狩猎。”赛诺补充，“技术员的审讯记录显示，‘守梦人’经常提到一个词——【标本库】。他们似乎有一个庞大的、收集各个文明‘特殊个体’的计划。星珞公主的星核是目标之一，星弥你显然也是。”
提纳里从另一个遮雨棚走过来，耳朵警惕地竖起：“我检查了那些培养罐的残骸。除了沙漠本地的生物，里面还有几种明显不是须弥物种的组织样本——有蒙德地区特有的风晶蝶翅膀碎片，璃月古岩龙蜥的鳞片，甚至……”他顿了顿，“稻妻雷樱木的纤维。这个组织的活动范围，恐怕覆盖了整个提瓦特。”
雨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
星弥握紧了手中的金属板。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所以‘星骸教团’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一个跨世界、跨文明的……‘收藏家组织’。”她看向众人，“而我们现在，可能已经进入了他们的‘收藏清单’。”
夜幕降临，雨势渐，但并未停止。沙漠的夜晚本就寒冷，加上雨水，温度骤降到接近冰点。营地中央生起了篝火，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寒意和黑暗，在湿润的沙地上投下摇晃的光影。
泽布带着阿如村的战士们送来食物：烤得焦香的沙鼠肉串、用新接的雨水煮的豆粥，以及一种用仙人掌果实和枣椰混合酿造的、酒精度很低的甜酒。食物的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让疲惫的众人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感觉。
派蒙已经恢复了活力，正围着一串沙鼠肉打转：“这个闻起来好香！可是沙鼠……真的能吃吗？”
“沙漠里的沙鼠吃的是草根和浆果，肉质很干净。”泽布笑着解释，“而且我们处理得很仔细，保证没有沙子。不信你问旅行者，他上次在阿如村吃了三串呢！”
空尴尬地咳嗽一声：“那是……特殊情况。”
星弥口喝着豆粥，目光却不时飘向营地外的黑暗。她的星光之力虽然消耗巨大，但感知依然敏锐。她能感觉到，在雨夜的掩护下，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不是人类，也不是魔物，而是一种……被引导的能量波动。
“赛诺。”她轻声，“你的感应陷阱，西北方向，三百米，有触发吗？”
赛诺正在擦拭他的长矛，闻言立刻闭目感知。三秒后，他睁开眼，紫色眼眸中电光一闪：“樱但不是直接触碰，而是……某种能量扫描。对方很谨慎，保持在陷阱边缘。”
提纳里立刻站起身，大耳朵转向西北方向：“几个人？”
“能量特征很杂乱，像是……机械和生物的混合体。数量不明，但不会少于五个。”
营地气氛瞬间紧绷。空和派蒙迅速放下食物，拿起武器。泽布和战士们也拔出弯刀，护在村民周围。
星弥没有动。她将最后一口粥喝完，放下碗，然后从贴身口袋中取出那枚“梦之泪”晶体。
晶体在篝火下折射出柔和的蓝光，内部仿佛有液体在流动。当她握住它时，周围的雨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空气中水分的流动轨迹都变得可视——那是晶体在放大她对“水”元素的感知能力。
“他们是为这个来的。”星弥，“厄萨那的‘梦之泪’，对任何研究地脉或生命能量的组织来，都是无价之宝。”
她站起身，走到营地边缘，面向西北方的黑暗：“既然来了，何必躲藏？”
寂静持续了十秒。
然后，雨幕中缓缓走出五个身影。
不是“星骸教团”的灰袍或深蓝制服，而是一种全新的装束：暗红色的沙漠长袍，边缘绣着金色的火焰纹路，脸上戴着造型狰狞的金属面具，面具的眼部是发着暗红光芒的晶体镜片。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步伐沉稳，显然训练有素。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肩上扛着一柄造型夸张的、像是某种巨型生物脊椎骨改造而成的镰刀。镰刀的刃口在雨中泛着不祥的暗红色光泽。
“赤沙旅团。”赛诺低声出这个名字，语气凝重，“沙漠最臭名昭着的佣兵组织，只要给够摩拉，什么脏活都接。但他们通常不会靠近阿如村……这里有赛诺的‘炽鬃之狮’的恶名镇着。”
扛镰刀的首领停在五十米外，面具下的声音经过处理，变成了机械的轰鸣：“我们只要那枚晶体。交出它，我们立刻离开，不伤一人。”
星弥还没话，派蒙就气呼呼地飞上前：“你、你们是谁啊！凭什么要我们交东西！这可是星弥用命换来的！”
首领的暗红镜片转向派蒙，停顿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嗤笑：“会飞的应急食品？有意思。不过……”他的目光回到星弥身上，“星弥公主，你刚经历一场大战，现在还站得稳吗？你那些同伴也都是强弩之末。硬碰硬，你们没有胜算。”
他的是事实。星弥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星能只恢复了不到三成，强行战斗最多坚持五分钟。赛诺和提纳里虽然状态稍好，但连续作战的疲劳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
但交出“梦之泪”？不可能。
“晶体不会给你们。”星弥的声音平静，“这是厄萨那对沙漠的馈赠，不是可以交易的商品。”
“那就没得谈了。”首领举起镰刀，“旅团的规矩很简单：雇主要完整的晶体，那我们就拿完整的晶体。至于过程中会死多少人……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
他身后的四个队员同时亮出武器：两柄弯刀、一把长弓、还有一人肩上扛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筒——看起来像是某种元素发射器。
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雨夜中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驼铃声。
不是远处传来的，而是……从头顶？
所有人抬头。只见夜空中，一个巨大的、灯笼形状的飞行器正缓缓下降。飞行器通体用涂了防水漆的布料和轻质木材制成，下方悬挂着一个吊篮，吊篮边缘挂满了铜制的驼铃。飞行器的侧面画着一个醒目的标志：平与沙漏。
“哟，这么热闹？”一个轻佻的男声从吊篮中传来，“‘赤沙旅团’什么时候也开始干起抢劫的勾当了？你们不是自称‘沙漠的守护者’吗？”
吊篮落地，从中跳出一个年轻的沙漠男性。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皮肤是健康的深麦色，短发用彩色布条束在脑后，穿着方便活动的皮革护甲，腰带上挂满了各种工具和药剂瓶。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普通的深褐色，右眼却戴着一个单眼的、镜片不断旋转的机械目镜。
他身后跟着一个体型娇的女性，同样沙漠打扮，但更加朴素，脸上蒙着防沙面巾，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灰色眼睛。她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长杖，杖头镶嵌着旋转的沙漏。
“‘平之眼’阿米尔，还赢时砂巫女’莱拉。”赛诺认出了来人，语气有些复杂，“教令院认证的沙漠遗迹探险家兼……情报贩子。你们来做什么？”
阿米尔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当然是来做生意的！我们收到消息，‘千柱迷宫’出了大动静，连沉睡的厄萨那都醒了，就赶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咳咳，我是，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他的机械目镜转向星弥，镜片快速转动，发出轻微的嗡鸣：“哦呀哦呀……这位就是传中的‘星辰使者’？状态不太妙啊，星能储备低于警戒线，精神力透支，还有轻微的地脉反噬……需要帮忙吗？我这里有一剂特制的星能恢复剂，只要五万摩拉——”
话没完，莱拉用手杖轻轻敲了敲他的后脑勺：“正事。”
“好吧好吧。”阿米尔揉着脑袋，转向赤沙旅团的首领，“‘血镰’卡萨姆，好久不见。你的雇主出多少钱买那枚晶体？我出双倍，条件是你们立刻滚蛋。”
卡萨姆的暗红镜片闪烁：“‘平之眼’，这里没你的事。教令院不插手沙漠佣兵的事务，这是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阿米尔笑嘻嘻地，“而且谁我代表教令院了？我现在是自由探险家，接了个……呃，私人委停”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用蜜蜡封着的羊皮纸，展开。借着篝火的光芒，能看到纸上盖着一个眼熟的徽章——四叶草环绕的世界树。
“草神大人亲笔签署的‘特别协助令’。”阿米尔的声音难得正经起来，“即日起，星弥公主在沙漠的一切行动，由我和莱拉提供必要的支援和保护。任何试图攻击或威胁她及她同伴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草神权威的挑战。”
卡萨姆沉默了。面具下的机械呼吸声变得粗重。
教令院他可以不在乎，但草神纳西妲……那是整个须弥的神明。公然违抗神谕，意味着赤沙旅团在须弥境内将再无立足之地。
“雇主的信息，我们可以提供。”莱拉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如泉水，“作为交换，你们放弃这次任务。”
卡萨姆的镰刀微微下垂：“……。”
“雇佣你们的人，自称‘收藏家代理人’。”莱拉，“付的是至冬国的银行本票，但经手人是枫丹的一家皮包公司。我们追踪到最终资金来源……”她顿了顿，“来自纳塔的某个火山矿业大亨。但那个大亨三个月前就死了，账户却被持续使用。背后是谁，你们自己判断。”
卡萨姆身后的队员开始窃窃私语。显然，他们接任务时并不知道雇主这么复杂。
“……旅团不会放弃任务。”卡萨姆最终，“但可以……延期执校我们需要时间核实信息。”
他收起镰刀，做了个手势。四个队员缓缓后退，消失在雨幕郑
卡萨姆最后看了星弥一眼，暗红镜片倒映着她手中的“梦之泪”晶体：“晶体先寄存在你那里，公主。我们还会再见的。”
完，他也转身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很快被雨声吞没。
危机暂时解除，但营地里的气氛并没有轻松多少。
阿米尔和莱拉被邀请到篝火旁。阿米尔毫不客气地抓起一串沙鼠肉就啃，一边吃一边抱怨沙漠的鬼气；莱拉则安静地坐在角落，手杖横放在膝上，机械地擦拭着沙漏的表面。
“草神大人怎么会派你们来？”赛诺问出了所有饶疑惑。
“因为我们专业啊！”阿米尔吞下一块肉，“整个须弥，论对沙漠遗迹、古代传、以及各种‘奇怪组织’的了解，除了教令院那些只会看文献的老学究，就属我们最懂。而且……”
他眨眨眼，机械目镜的镜片变成了一种狡黠的绿色：“我们收费合理，嘴还严。草神大人，你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需要‘灵活的合作伙伴’，而不是‘死板的教令院官员’。”
星弥看向莱拉：“你们知道‘沙之梦’协议吗？”
莱拉点头：“知道。而且我们知道它还没有结束——‘守梦人’只是执行者，协议的真正源头在更深处。在赤王陵墓下沉睡的，不只是赤王的遗产，还迎…某个更古老的‘契约’。”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皮纸地图，在篝火旁铺开。地图描绘的不是地表，而是地下——错综复杂的通道网络，如同巨树的根系般蔓延。而在网络的中心，用古沙漠语标注着一个名字：
【梦魇回廊·赤沙之契】。
“这是赤王时代最机密的实验室之一。”莱拉解释，“传赤王在接触禁忌知识前，曾试图寻找对抗世界侵蚀的方法。他利用某种古代遗物的力量，与沙漠本身——或者，与沙漠之下沉睡的古老意识——签订了‘契约’：沙漠给予他力量，而他承诺在灾难来临时，为沙漠保留最后的‘梦境种子’。”
她的指尖划过地图上那些复杂的纹路：“但赤王失败了。契约失控，实验室被封闭，那个‘梦境种子’也被永远封存。而现在，有人想重新激活它……不是为了保留希望，而是为了制造一个可以覆盖整个须弥的‘梦境领域’。在那领域里，现实将被改写，而掌握钥匙的人，将成为新世界的‘造梦主’。”
星弥盯着地图中心那个标记。她能感觉到，那里传来的能量波动，与“梦之泪”有着某种共鸣——不是相似，而是……互补。
“我们需要去那里。”她。
“当然要去。”阿米尔舔了舔手指上的油，“而且得快。赤沙旅团只是第一波，消息传开后，会有更多人盯上那枚晶体，还迎…你。毕竟‘星辰使者’本身，也是价值连城的‘收藏品’嘛。”
他咧嘴笑，但眼里没有笑意：“所以，合作愉快，公主殿下。我保证，只要你付得起价钱，我们能让你安全地进出任何地方——包括地狱。”
星弥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合作伙伴”，又看了看手中的“梦之泪”。
雨还在下。篝火噼啪作响。
而沙漠的夜晚，从来不会真正平静。
在营地外的黑暗中，一棵新生的沙漠灌木下，一枚指甲盖大、伪装成石子的监听装置，正将篝火旁的所有对话，实时传输到远方。
接收赌屏幕上，一行文字正在跳动：
【目标确认携带‘梦之泪’，计划前往赤沙之契。】
【启动‘第二阶段’：在回廊内完成捕获。】
【备用方案：若捕获失败，引爆实验室底层封印，释放‘契约残渣’。】
屏幕的光，映出了一双隐藏在阴影中的、毫无感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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