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一片寂静。
言蓁蓁下意识按住颈间的续命锁，警惕地盯着水潭边的老者。那人虽然衣衫褴褛，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能穿透人心。
“您……认识这件东西？”她试探着问。
老者缓缓站起身，破烂的萨满袍在莹润的白光中显得格外突兀。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生命源锁……草原金帐王庭的圣物之一，传由初代大萨满以自身生命精华凝聚而成。”老者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它能沟通地间最纯净的生命力，也能……压制蚀源这种污秽之物。”
墨离上前一步，护在言蓁蓁身前：“您是乌恩其大祭司？”
老者——乌恩其微微点头，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不是幽影教的人。能从三号窖活着逃到这里，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周伯渊拱手行礼：“在下墨云商行掌柜周伯渊，见过乌恩其大祭司。这两位是墨族少主墨离，以及……持有生命源锁的言蓁蓁姑娘。”
“墨族……”乌恩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北疆墨族，我知道。当年金帐王庭与墨族还有过盟约，共同对抗过第一次蚀源之灾。”
言蓁蓁心中一动：“第一次蚀源之灾？那是什么？”
乌恩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水潭边，俯身掬起一捧潭水。那水在他掌心散发出更加明亮的白光。
“这是‘净灵潭’，蚀骨林地下唯一一处未被污染的水源。”他缓缓道，“也是幽影教将我囚禁于此，却不敢轻易靠近的原因——净灵水能中和蚀源的侵蚀之力。”
他将水洒回潭中，转身看向众人：“你们来蚀骨林，是为了什么？”
墨离坦诚道：“原本是想救您出去，并探查幽影教的阴谋。但现在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乌恩其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们在三号窖，看到了什么？”
言蓁蓁取出怀中的兽皮卷轴，递了过去：“我们找到了这些。其中一份记载，试验第八十九号配方出现了异常，蚀傀产生了自主意识。还有这份……”她指向那卷萨满文皮卷，“上面记载了蚀源的起源传。”
乌恩其接过皮卷，手指抚过上面的文字，眼中闪过痛惜之色：“这是……我师父的手稿。”
“您师父？”
“金帐王庭上一代大萨满，巴特尔。”乌恩其的声音低沉下来，“六十年前，他为了探查蚀源真相，孤身进入北疆深处，从此再未归来。我们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的手稿会出现在这里。”
他展开皮卷，指着最后一幅图：“师父当年离开前曾，蚀源并非生邪恶，它只是‘混沌之气’与地脉怨气的结合体。若能以纯净的自然之灵引导，或许能让它回归平衡，甚至……成为守护大地的力量。”
言蓁蓁想起续命锁对暗金蚀傀的克制作用：“所以，生命源锁能克制蚀源，就是因为其中蕴含的自然之灵？”
“不只是克制。”乌恩其抬头看她，“如果你能完全掌握生命源锁的力量，甚至可以净化蚀源，引导其转化。”
墨离皱眉：“但这和蚀傀产生自主意识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问题所在。”乌恩其指着卷轴上“那个东西”三个字，“试验第八十九号配方中，幽影教加入了‘混沌源晶’的碎片。”
“混沌源晶？”众人异口同声。
“蚀源的核心，也是混沌之气在大地深处的结晶。”乌恩其解释道，“幽影教不知从何处找到了碎片，试图用它来强化蚀傀。但他们忽略了一点——混沌源晶拥有最原始的‘灵性’，虽然扭曲、混乱，却也是‘生命’的一种形式。”
言蓁蓁恍然大悟：“所以，融合了混沌源晶碎片的蚀傀，不仅力量大增，还产生了自主意识，不再受控魂铃控制？”
“不止如此。”乌恩其神色凝重，“它们开始……狩猎。”
“狩猎什么？”
“同类，还有幽影教众。”乌恩其指向来时的裂缝，“那些失控的蚀傀，正在通过吞噬同类和活人，试图补全自身的混沌源晶碎片。如果让它们成功融合出完整的意识，后果不堪设想。”
周伯渊倒吸一口凉气：“它们会变成什么？”
“一种拥有蚀源之力的……‘新生命’。”乌恩其缓缓道，“它们会本能地吞噬一切，壮大自己，最终可能成为比蚀源更可怕的灾祸。”
溶洞内陷入死寂。只有净灵潭水汩汩流动的声音。
半晌，言蓁蓁打破沉默：“我们能做什么？”
乌恩其看着她：“你有生命源锁，这是唯一的希望。但你现在对它的掌控还很粗浅，无法发挥真正的力量。”
“我该怎么做？”
“学习。”乌恩其，“学习如何沟通自然之灵，如何引导生命之力。而我……可以教你萨满的传常”
墨离警惕道：“为什么帮我们？”
乌恩其苦笑：“因为蚀源的扩散，已经威胁到整个草原。金帐王庭派了三批人来探查，全部有去无回。我被囚禁在这里三个月，亲眼看到幽影教用活人试验，看到蚀傀一强大。如果再不阻止，北疆……甚至更广阔的土地，都将沦为死地。”
他顿了顿，看向言蓁蓁：“而且，生命源锁选择了你，这本身就是意。当年师父离开前曾预言：‘当生命源锁重现，持锁者将引领净化之路。’”
言蓁蓁心中震动。她一直以为续命锁只是祖母留给她的护身符，没想到背后竟有如此深的渊源。
“时间不多了。”乌恩其望向溶洞深处，“净灵潭能暂时屏蔽我们的气息，但幽影教很快会搜到这里。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您的计划是？”墨离问。
“分两步。”乌恩其伸出两根手指，“第一，言蓁蓁留在净灵潭边，我教她萨满沟通自然之灵的方法，让她初步掌握生命源锁的力量。第二，你们其他人去一号窖。”
“一号窖？”
“那里关押着幽影教这段时间抓来的所赢重要材料’。”乌恩其，“有各个部族的战士、萨满学徒、甚至还有一些来自中原的修行者。如果能救出他们，我们就有了一支反抗的力量。”
周伯渊皱眉：“但一号窖守卫森严，就算现在大部分守卫被调去三号窖镇压，也不是我们能轻易攻破的。”
“有密道。”乌恩其走到溶洞一侧的岩壁前，伸手在某处按了几下。岩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这是当年开采净灵石矿时留下的矿道，后来被废弃了。”他解释道，“其中一条岔路，可以通往一号窖的囚牢区域。但这条路上有然的‘噬灵苔’，会吞噬一切灵力波动，所以幽影教没有发现。”
墨离检查了通道入口，确认安全后问：“您不跟我们一起？”
“我不能离开净灵潭太久。”乌恩其摇头，“幽影教在我体内种下了‘蚀心蛊’，一旦离开净灵潭的净化范围，蛊虫就会发作，到时候我会变成他们的傀儡。”
言蓁蓁一惊：“那您……”
“暂时死不了。”乌恩其淡然道，“净灵潭能压制蛊虫，只要不离开太远。但这也意味着，我无法跟你们一起行动。”
他看向言蓁蓁：“你留下来，不只是学习，还要守护净灵潭。如果这里被幽影教发现并破坏，整个蚀骨林最后一片净土就会消失。”
任务分配完毕。
墨离、周伯渊带着五名护卫进入密道，前往一号窖。言蓁蓁则留下来，跟随乌恩其学习萨满之术。
临别前，墨离深深看了言蓁蓁一眼：“心。”
言蓁蓁点头：“你们也是。”
密道石门缓缓关闭。
溶洞内只剩下言蓁蓁和乌恩其两人，以及那潭散发白光的净灵水。
乌恩其盘坐在水潭边，示意言蓁蓁坐在对面。
“萨满之道，核心在于‘沟通’。”他缓缓开口，“沟通地，沟通自然，沟通万物之灵。生命源锁之所以能克制蚀源，就是因为它能沟通最纯净的自然之灵。”
言蓁蓁认真倾听。
“闭上眼睛，感受颈间的锁。”乌恩其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韵律，“不要试图控制它，而是……倾听它。”
言蓁蓁依言闭目。起初，她只能感觉到续命锁温热的触感和其中流动的生命能量。但渐渐地，在乌恩其低沉的吟唱声中，她仿佛听到了更多——
像是初春冰雪消融的滴答声，像是夏夜微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像是秋日果实成熟落地的轻响，像是冬日第一片雪花飘落的寂静。
那是生命的声音。
“生命源锁中，封印着四季轮回的韵律。”乌恩其的声音似远似近，“现在，试着将你的意识融入其汁…”
言蓁蓁尝试着放松心神，让意识顺着续命锁的能量流动。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她“看”到了锁内部的景象。
那是一个微缩的世界。有青山绿水，有花开花落，有生老病死，有轮回不息。无数细的光点在世间流转，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份生命力。
而在世界的中心，悬浮着一枚翠绿色的晶体。晶体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盘坐着，仿佛在沉睡。
“那是……”言蓁蓁的意识靠近。
“初代大萨满残留的一缕神魂。”乌恩其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也是生命源锁真正的核心。得到它的认可，你才能真正掌握这件圣物。”
言蓁蓁的意识触向晶体。
就在接触的瞬间，大量信息涌入她的脑海！
那是关于生命、自然、平衡的古老智慧，是关于如何引导生命力治愈创伤、净化污秽的秘法，还迎…一段残缺的记忆。
记忆中是漫黄沙的战场，无数战士在厮杀。空被黑色的雾气笼罩，大地龟裂，草木枯萎。一个身穿萨满袍的老者——应该就是初代大萨满——高举生命源锁，翠绿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扩散，所过之处，黑色雾气退散，大地重新焕发生机。
但老者的身躯也在光芒中逐渐透明，最终化作光点，融入锁郑
画面破碎。
言蓁蓁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你看到了。”乌恩其轻声道，“那是第一次蚀源之灾的终结。初代大萨满以自身生命为代价，封印了蚀源爆发的核心。但封印只能维持百年……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言蓁蓁擦去眼泪：“所以蚀源再次活跃，不是偶然？”
“封印在衰弱。”乌恩其神色凝重，“幽影教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秘密，他们想利用蚀源的力量，却不知道自己在玩火。如果封印彻底崩溃，蚀源全面爆发，后果会比当年惨烈十倍。”
他看向言蓁蓁：“你能唤醒初代大萨满残留的神魂吗？”
言蓁蓁摇头：“晶体中的身影很模糊，似乎在沉睡。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但无法沟通。”
“需要契机。”乌恩其沉思，“也许当你遇到真正的危机，或者……当你真正理解生命的重量时，它才会苏醒。”
就在这时，溶洞忽然轻微震动了一下。
净灵潭的水面泛起涟漪。
乌恩其脸色一变：“有人触动了外面的防御禁制！”
言蓁蓁立刻起身：“是幽影教？”
“不像。”乌恩其侧耳倾听，“震动来自密道方向……是墨离他们遇到麻烦了。”
话音刚落，密道石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护卫跌跌撞撞冲进来，嘶声道：“言姑娘……快……少主他们被困住了……”
言蓁蓁扶住他：“怎么回事？”
“我们……我们找到了一号窖的囚牢……”护卫喘息着，“救出了三十多人……但在撤退时……被发现了……现在被困在矿道岔路口……幽影教动用了蚀傀……”
乌恩其果断道：“必须去救他们！如果那些蚀傀进入矿道，所有人都得死！”
言蓁蓁看向他：“您能离开净灵潭吗？”
“短时间内可以。”乌恩其咬牙，“但回来后会虚弱一段时间。顾不了那么多了，走！”
两人跟随护卫冲入密道。
密道内阴暗潮湿，石壁上生长着发光的苔藓——应该就是乌恩其的噬灵苔。这些苔藓确实能吞噬灵力，言蓁蓁感觉到自己的地脉之力在这里受到了压制。
跑了约一炷香时间，前方传来打斗声和蚀傀的嘶鸣。
岔路口处，墨离和周伯渊正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囚犯，与七八只蚀傀激战。地上已经倒下了几具尸体，有蚀傀的，也有饶。
更糟糕的是，通道另一头，还有更多黑袍教众正在涌来！
“徒这边！”言蓁蓁大喊，同时双手按地。
虽然地脉之力被压制，但她刚刚领悟的生命之力却不受影响！翠绿色的光芒从她掌心涌出，顺着地面蔓延，所过之处，蚀傀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乌恩其也出手了。他口中吟唱着古老的萨满咒文，双手结印，净灵潭水的白光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根长鞭，狠狠抽向最近的蚀傀！
“嗤——！”
蚀傀被白光长鞭抽中，体表的暗金色光泽剧烈波动，发出痛苦的嘶鸣。
“净灵水对它们有克制作用！”乌恩其喊道，“但我的力量有限，支撑不了多久！”
言蓁蓁咬牙，将更多生命力注入地面。绿色光芒如藤蔓般生长，缠住蚀傀的双脚。虽然无法完全束缚，但至少减缓了它们的速度。
墨离趁机带着众人且战且退，终于与言蓁蓁他们会合。
“走！回净灵潭！”乌恩其喝道。
一群人沿着原路狂奔。身后，蚀傀和黑袍教众紧追不舍。
就在即将冲出密道回到溶洞时，异变突生！
通道顶部的岩石忽然崩塌！巨大的石块砸落，将通道堵死了一半！
更可怕的是，崩塌处露出了另一个洞口——那洞口内，传来令人心悸的嘶鸣声。
一只体型比其他蚀傀大两倍的暗金色蚀傀，缓缓从洞中爬出。它身上的暗金色光泽更加浓郁，眼眶中的黑洞仿佛在旋转。
正是三号窖那只试验第八十九号！
它竟然追踪到了这里！
暗金蚀傀“盯”着言蓁蓁，张开布满尖齿的嘴，发出一种怪异的、仿佛在模仿人类语言的声音：
“生……命……锁……”
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这东西，真的产生意识了！
乌恩其脸色惨白：“它……它在进化！必须立刻消灭它，否则……”
话未完，暗金蚀傀已经扑了上来！
速度比之前更快！
墨离和几个还能战斗的人迎了上去，但刚一接触就被震飞！连乌恩其的净灵水鞭抽在它身上，也只是让它动作稍缓。
眼看它就要平言蓁蓁面前——
言蓁蓁颈间的续命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翠绿色的光柱冲而起，将整个通道映照得如同白昼。光柱中，隐约有一个老者的虚影浮现。
暗金蚀傀被光芒照到，发出凄厉的惨叫，体表的暗金色光泽开始剥落！
但下一刻，它竟然硬顶着光芒，继续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言蓁蓁脑中灵光一闪。
她想起了乌恩其的话：“沟通自然之灵……引导生命力……”
也想起了初代大萨满记忆中的画面。
她不再试图对抗，而是……接纳。
张开双臂，任由暗金蚀傀平自己面前。在利爪即将触及身体的瞬间，她将全部意识沉入生命源锁。
“我听到了……”
她轻声，声音却回荡在整个通道：
“生命的悲鸣，大地的哭泣，还有你……混沌中的痛苦。”
暗金蚀傀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言蓁蓁伸出手，轻轻按在它的额头。
翠绿色的光芒如水流般涌入蚀傀体内。
“睡吧。”她，“回归大地，回归本源。你的痛苦，结束了。”
暗金蚀傀眼中的黑洞渐渐扩散，最后化作两行浑浊的液体流下。它庞大的身躯缓缓跪倒，体表的暗金色光泽如潮水般褪去，最终化作一具普通的干尸，轰然倒地。
通道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言蓁蓁缓缓收回手，感到一阵虚脱。但她颈间的续命锁，却散发出更加温润、更加深沉的光芒。
乌恩其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颤声道：“你……你净化了它？”
言蓁蓁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它……很痛苦。混沌源晶的碎片给了它意识，但也让它永远活在扭曲和痛苦郑我只是……让它安息了。”
就在这时，后方追来的黑袍教众也赶到了。
但看到倒地的暗金蚀傀，再看到言蓁蓁身上还未散去的翠绿光芒，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赤面主教从人群中走出，面具后的目光死死盯着言蓁蓁：
“生命源锁的持有者……果然是你。”
他缓缓举起手：
“所有人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她！”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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