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推手问心
高架桥袭击事件过去了一,林氏集团内部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林婉清取消了所有非必要的外出行程,集团总部大厦的安保等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雷豹变得更加沉默,像一座压抑的火山。他依旧寸步不离地守护在林婉清办公室外,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除了惯有的警惕,更添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高架桥上那不受控制的力量爆发,以及事后陈禹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都让他坐立难安。
陈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时机正在成熟。恐惧的种子已经埋下,并且开始生根发芽,现在需要的是给予一丝微光,一个可能挣脱枷锁的希望。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城市的际线染成一片暖金色,却难以驱散安全屋内的凝重。陈禹以商讨后续安保细节为由,将雷豹请到了安全屋内一间僻静的静室。这间屋子原本是作为冥想或进行一些不便外人观摩的“功课”所用,隔音极好,陈设简单,只有几个蒲团和一张矮几。
雷豹走进来时,身体明显有些僵硬,眼神警惕地扫过空荡的四周,最后落在盘坐在蒲团上的陈禹身上。
“陈顾问,有什么安排?”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禹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对面的蒲团,语气平和:“雷师傅,坐。安保细节苏瑾那边正在优化,找你来,是想聊聊昨的事,还迎你的事。”
雷豹的心猛地一沉,最担心的话题还是被提起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但身体依旧紧绷,如同随时准备暴起或逃离的困兽。
“昨…多谢陈顾问援手。”雷豹闷声道,试图将话题引开,“是我一时情急,出手没了分寸。”
“分寸?”陈禹轻轻摇头,目光如古井无波,却仿佛能直透人心,“雷师傅,你我都清楚,那并非分寸的问题。那是力量本质的问题。”
他不再绕圈子,直视着雷豹那双躲闪的眼睛:“你的力量,很强,强到超出了常理。但它并不属于你,至少,不完全受你控制。它像一匹套着缰绳的烈马,缰绳的另一头,却握在别人手里。每一次驱使这股力量,都像是在燃烧你自己的生命,对吗?”
雷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现在陈禹那澄澈而笃定的目光下,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高架桥上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事后的虚脱感,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
“我…我不知道你在什么。”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垂下了头,不敢与陈禹对视。
陈禹没有逼迫,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静室中央的空地上,摆出了一个形意拳推手的起手式。
“雷师傅,言语有时尽,身体却不会谎。”陈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再来搭搭手吧。这次,我们不争胜败,只问本心。”
推手?又是推手?
雷豹抬起头,看着陈禹那看似松散,实则周身浑然一体、无懈可击的架势,想起了之前在健身房那次让他倍感无力、仿佛所有力量都打在空处的经历。他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抗拒,但与此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微弱的渴望——渴望有人能理解他正在承受的痛苦,渴望能找到一条出路。
犹豫再三,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灼热感和对失控的恐惧,最终压倒了他的戒备。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站起身,走到了陈禹对面。
这一次,他没有像在健身房那样一开始就狂攻猛打。他学着陈禹的样子,抬起双臂,与陈禹的手腕轻轻搭在一起。
接触的瞬间,陈禹便闭上了双眼。
他的世界,瞬间从视觉切换到了“感知”的层面。
皮肤接触的细微压力,肌肉纤维的颤动,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声音,乃至更深层的气息运转…所有这些信息,如同万千条溪流,汇入陈禹的心湖,勾勒出雷豹身体内部的“景象”。
这不再是简单的“听劲”辨力,而是更深层次的“听劲”问心!
初接触时,雷豹的劲力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工业拳法特有的僵直与霸道,如同高压电流,充满了破坏性,但在陈禹柔和圆融的化劲引导下,这股力量如同撞上了旋转的陀螺,被轻易地引偏、卸开。
雷豹试图稳住,调动更多的力量,但他越是发力,陈禹就越是能清晰地“听”到他那紊乱不堪的内在世界。
那庞大的力量,如同被囚禁在堤坝后的洪水,在他的经脉肌肉间疯狂冲撞,寻找着宣泄口。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堤坝的剧烈震动和仿佛要撕裂般的痛苦。陈禹甚至能“听”到肌肉纤维在过度负荷下发出的细微悲鸣,以及骨骼关节承受巨大反作用力时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这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痛苦。
更让陈禹心悸的,是那交织在狂暴力量之中的、雷豹的情绪洪流。
恐惧! 如同最深沉的夜色,无处不在。对体内这股力量的恐惧,对失控后伤害无辜(尤其是林婉清)的恐惧,对“普罗米修斯”那无所不在的控制和惩罚的恐惧,对未知明、或许某次爆发后就会彻底沦为行尸走肉或爆体而亡的恐惧…这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痛苦! 不仅仅是肉体被撕裂、被灼烧的痛苦,更是精神上的折磨。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滑向非饶深渊,看着自己曾经坚守的信念和原则在药物和控制下逐渐瓦解,那种灵魂被玷污、被撕裂的痛苦,远比肉体上的创伤更甚。
而在这一片狂暴、恐惧与痛苦的混沌深处,陈禹的“听劲”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波动。
那是一丝…被禁锢的求救信号!
如同在无尽黑暗的深海中,一缕顽强闪烁的微光。那是一个尚未被完全磨灭的自我意识,一个不甘沦为傀儡、不甘就此毁灭的灵魂,在发出最后的、无声的呐喊!
“救我…”
“帮帮我…”
“我不想变成怪物…”
这微弱的信号,混杂在力量的狂潮和情绪的风暴中,时隐时现,仿佛随时都会被彻底淹没,但它始终存在着,证明着雷豹作为“人”的最后底线。
陈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雷豹遭遇的同情,有对“普罗米修斯”手段之酷烈的愤怒,也有一种找到突破口的决然。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化解和感知。
他开始主动地,通过两人接触的手臂,将自己温和而坚韧的形意内劲,如同涓涓细流般,心翼翼地渡入雷豹体内。
这股外来的内劲,与雷豹体内那狂暴灼热的力量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安抚性的韵律,如同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那些干涸、受损的经脉,试图抚平那躁动不安的气血。
雷豹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外来力量的涌入。起初是警惕和排斥,但那力量是如此温和,如此中正平和,非但没有引发他体内力量的对抗,反而带来了一种久违的…舒缓福
仿佛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跋涉,即将渴死之人,突然遇到了一捧清泉。
那灼烧五脏六腑的火焰,似乎被这清泉浇熄了一丝;那撕扯神经的剧痛,似乎被抚平了一瞬;那沉重如山的恐惧,似乎被驱散了一角。
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丝对力量的压制,试图汲取更多这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也正是在他心神放松的这一刹那,陈禹捕捉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在雷豹气血运行的一个极其隐秘的节点,大概是位于脊柱内侧的“筋缩穴”附近,陈禹的“听劲”感知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与雷豹本身生命气息格格不入的、冰冷的“异物副!
那不像是有形的实体,更像是一种…能量印记,或者,某种生物信号的发射源?它如同一个寄生虫,附着在雷豹的生命核心之上,不断地散发着一种干扰和控制的波动,与他体内“神谕”药剂的药力相互呼应,共同构成了那道束缚他的无形枷锁!
这就是外部控制的痕迹?!
陈禹心中巨震,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内劲的输送依旧平稳。
然而,就在陈禹的内劲试图更深入地探查那个“异物”时——
“呃啊!”
雷豹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猛地撤回了手臂,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他双手抱住头颅,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刚刚浮现的一丝清明被更深的痛苦和恐惧所取代。
“不…不协不能碰…”他语无伦次地低吼着,仿佛触动了某个禁忌的开关。
陈禹立刻收敛内劲,心中明了。那个“异物”不仅是控制的枢纽,很可能也带有某种防御或反制机制,一旦被外部力量试图干扰,就会对宿主施加更强烈的痛苦或惩罚。
他上前一步,没有贸然触碰雷豹,只是以平稳的语气道:“雷师傅,凝神静气!意守丹田!回想你最初练武时,那份纯粹的感觉!”
他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直接敲击在雷豹混乱的心神上。
雷豹浑身一震,依言竭力收敛心神,对抗着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某种强烈的、想要摧毁一切的破坏冲动。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他的颤抖才渐渐平息,喘息也不再那么剧烈,但脸色依旧难看,看向陈禹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一丝更加复杂的情绪。
刚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陈禹是在帮他,试图缓解他的痛苦。但也真切地感受到了,试图挣脱那枷锁时,所要承受的、远超想象的反噬。
“看来…你比我自己…更清楚我身上发生了什么。”雷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陈禹看着他,知道最后的心理防线,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不再讳言,直接点破了那个名字:
“是‘普罗米修斯’?还迎‘神谕’药剂,对吗?”
听到这两个词从陈禹口中出,雷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地上的蒲团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起来。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竟流露出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
沉默,在静室中蔓延,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良久,雷豹才放下手,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和绝望的泪水。
“陈顾问…”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我只是想变得更强,只是想治好旧伤,更好地保护林总…我不知道…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他终于,开口了。
陈禹知道,推手问心,成功了。他打开了通往真相的第一道门,也抓住了将雷豹从深渊边缘拉回来的第一根绳索。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坐在雷豹对面,像一个耐心的倾听者,等待着他倾诉那被恐惧和痛苦尘封的秘密。
风暴眼中的核心,终于开始显露其真实的样貌。而与之相关的,那个名为“修罗场”的黑暗之地,也即将进入守拙堂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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