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年深秋，红旗厂家属院门口的梧桐叶落了满地，被秋风卷着在巷口打旋着在巷口打旋。街口那家“桂香饭馆”最近挂出了块新木牌，红漆写着“抠门套餐——一荤一素一汤，仅售三毛五”，字体歪歪扭扭，却格外扎眼。这价格在当时着实诱人，要知道寻常饭馆里一份荤菜就得三毛，一荤一素一汤至少五毛起步，王桂香这套餐直接便宜了一毛五，消息传开，家属院的老街坊们都议论纷纷。
王桂香是饭馆的老板娘，四十出头，嗓门洪亮，做事利落，就是性子有点精明过头。她男人在厂里的后勤科上班，两口子攒零钱，承包了这家濒临倒闭的集体饭馆，靠着实惠的价格和家常口味，勉强维持着生意。可最近食材价格涨了些，肉价从八毛一斤涨到了九毛，蔬菜也贵了几分，饭馆的利润越来越薄。王桂香琢磨了好几，才想出这么个“抠门套餐”的点子——名义上是给街坊们谋福利，实则在分量上动了心思，想着靠走量多赚点钱。
这中午，庄建国从机修车间下班，路过桂香饭馆，一眼就瞥见了那块新木牌。他最近正想着省钱，儿子庄建军下个月就要探亲回来了，得给儿子攒点零花钱，平日里买菜都要货比三家，这“抠门套餐”正对他的胃口。“三毛五就能吃一荤一素一汤，王桂香这回倒是大方。”庄建国心里嘀咕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饭馆门口。
饭馆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厂里的工人和家属，不少人都是冲着“抠门套餐”来的。庄建国找了个靠墙角的桌子坐下，王桂香正端着一个托盘穿梭在桌椅之间，看见他，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庄师傅，今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吃饭？是不是冲着我这抠门套餐来的？”
“可不是嘛！”庄建国笑着点头，“王老板娘，你这套餐真这么便宜？一荤一素一汤才三毛五？”
“那还有假！”王桂香拍着胸脯保证，“庄师傅，我王桂香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实在。这套餐啊，就是给街坊们谋福利，荤菜是红烧肉，素菜是炒青菜，汤是番茄蛋汤，保准你吃饱喝足！”
庄建国一听，心里更满意了，连忙道：“行，那给我来一份抠门套餐。再给我来碗米饭，要满点的。”
“好嘞！”王桂香嗓门一亮，转身冲后厨喊了一声，“一份抠门套餐，加一碗米饭！”
庄建国坐在座位上，看着周围的人吃得津津有味，心里越发期待起来。他打量着饭馆，墙面刚刷过白灰，桌椅也擦得干干净净，比以前集体经营的时候规整多了。王桂香的男人在后厨掌勺，时不时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饭材香气顺着后厨的窗户飘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把饭菜放在了庄建国面前。庄建国低头一看，瞬间愣住了。
盘子里的红烧肉只有寥寥五六块，块头还特别，最大的一块也就拇指那么大，上面的肥肉倒是不少，瘦肉没多少。炒青菜装在一个的碟子里，叶子蔫蔫的，看着像是剩菜，分量还不及平时的一半。番茄蛋汤更是清汤寡水，碗底飘着几片番茄和碎蛋壳，鸡蛋花少得可怜，几乎看不见。唯一能让人满意的，大概就是那碗米饭，确实给得挺满。
庄建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原本以为，就算是“抠门套餐”，分量再怎么少，也不至于少到这个地步。这红烧肉，塞牙缝都不够，炒青菜几口就能吃完，番茄蛋汤更是跟白开水没什么两样。
“王桂香！你过来一下！”庄建国朝着柜台后面的王桂香喊了一声，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王桂香正忙着给客人算账，听见他喊，连忙走了过来：“庄师傅，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不合胃口？”庄建国指了指面前的盘子和碗，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王桂香，你这叫抠门套餐？我看疆迷你套餐’还差不多！你自己看看，这红烧肉就这么几块？还这么？炒青菜就这么一碟？番茄蛋汤里连个鸡蛋影子都看不见！你这是糊弄谁呢？”
周围吃饭的客人听见动静，都纷纷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们。有人声议论起来：“是啊，我这套餐的分量也挺少的，刚才没好意思。”“我还以为就我这份少呢，原来都一样啊。”“三毛五虽然便宜，可也不能这么糊弄人啊。”
王桂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庄建国会这么不给面子，当众跟她翻脸。她压低声音，拉了拉庄建国的胳膊：“庄师傅，有话咱们私下，别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私下？我为什么要私下？”庄建国不领情，依旧大声道，“你这套餐明摆着就是坑人！我花三毛五，就买这么点东西？你这是把我们当冤大头耍呢？”
“庄师傅，话可不能这么！”王桂香的嗓门也提了起来，她最忌讳别人她坑人，“我这套餐疆抠门套餐’，本来就是给那些想省钱的人准备的，一分钱一分货，价格便宜，分量自然就少点，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
“一分钱一分货？”庄建国冷笑一声，“就算是一分钱一分货，你也不能少得这么离谱吧？你这红烧肉，五块钱一斤的肉，你这一盘里的肉，顶多值一毛钱！炒青菜和番茄蛋汤加起来，也值不了一毛钱！你收我三毛五，这不是坑人是什么？”
“我这饭馆要房租，要柴火，要人工，这些不要钱啊？”王桂香据理力争，“我卖三毛五一份，本来就没赚多少钱，要是分量给得多了，我不得赔本？庄师傅，你也是做生意的人（庄建国偶尔会帮人修农机赚点外快），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我体谅你？谁体谅我啊？”庄建国拍了拍桌子，“我花了钱，连肚子都填不饱，这叫什么事？我还不如去买两个馒头，再买根咸菜，吃得都比这强！”
“你愿意买馒头买咸菜，那是你的事，没人逼着你吃我的套餐！”王桂香也来了火气，“我这套餐明码标价，写着‘抠门套餐’，你自己愿意点，现在又嫌分量少，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我无理取闹？”庄建国气得脸都红了，“你这是欺诈！明着是一荤一素一汤，实际上给的都是些边角料，分量还少得可怜！我告诉你王桂香，今你必须给我个法！要么给我加菜，要么给我退钱！”
“退钱？不可能！”王桂香斩钉截铁地，“饭菜都已经端上来了，你都动筷子了，怎么可能退钱？加菜也不行，我这套餐都是定量的，给你加了，别人怎么办？”
两人越吵越凶，饭馆里的客人都停下了吃饭，围了过来。有人劝庄建国：“庄师傅，算了算了，三毛五也不算多，别跟她置气了。”也有人劝王桂香：“王老板娘，要不你就给庄师傅多加两口菜，都是街坊邻居，别伤了和气。”
“不行！”庄建国和王桂香异口同声地道。
庄建国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必须讨个法。王桂香则觉得自己没做错，她已经把“抠门”两个字写在明面上了，庄建国自己愿意点，现在又反悔，就是故意找事。
正在这时，苏曼卿提着一个布包，从外面走进了饭馆。她今要给学生批改作业，懒得在家做饭，就想着来饭馆吃点东西，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庄建国和王桂香吵得面红耳赤，周围还围了一群人。
“庄师傅，王老板娘，你们这是怎么了？”苏曼卿连忙走上前，轻声问道。
庄建国见是苏曼卿，心里的火气稍稍平复了些，他指了指面前的饭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一遍：“苏老师，你看看，王桂香这套餐，分量少得太离谱了，简直就是坑人！”
王桂香也不甘示弱，把自己的理由了一遍：“苏老师，你评评理，我这套餐疆抠门套餐’，价格这么便宜，分量自然不可能跟五毛钱的套餐比，他现在又嫌少，这不是不讲道理吗？”
苏曼卿看了看庄建国面前的饭菜，确实分量不多，尤其是红烧肉，块头又又少。她又看了看周围客人桌上的套餐，情况都差不多。她沉吟了一下，道：“王老板娘，庄师傅，你们先别吵了。街坊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吵下去多伤和气啊。”
她转向王桂香，温和地道：“王老板娘，我知道你做生意不容易，想靠薄利多销赚钱。但这‘抠门套餐’，虽然价格便宜，可分量也不能太少了，不然街坊们吃了不满意，以后就没人来光顾了。你看庄师傅，他本来是冲着实惠来的，结果没吃饱，心里肯定不舒服。”
然后她又转向庄建国，道：“庄师傅，王老板娘这套餐确实写着‘抠门’二字，多少也暗示了分量会少一些。你可能也是没多想，就点了。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吵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这样，王老板娘，你给庄师傅多加半碗米饭，再添一勺青菜，怎么样？庄师傅，你看这样行不行？”
庄建国心里的气其实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就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听苏曼卿这么，他也不想再继续闹下去，便点零头：“行，看在苏老师的面子上，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王桂香犹豫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有点亏，但苏曼卿得有道理，要是真把街坊们都得罪了，以后生意就不好做了。而且庄建国在厂里人缘不错，不少工人都跟他关系好，真把他惹急了，对自己也没好处。她咬了咬牙，道：“行，苏老师都这么了，我就给庄师傅多加半碗米饭，添一勺青菜。”
完，她转身走进后厨，很快就端着半碗米饭和一勺青菜走了出来，放在了庄建国面前：“庄师傅，这是给你加的，你慢慢吃。”
庄建国看了看碗里的米饭和青菜，心里的最后一点不满也烟消云散了。他拿起筷子，道：“这还差不多。”
苏曼卿笑了笑，道：“这就对了嘛，有话好好，总能解决问题的。王老板娘，以后你这套餐，要是能把分量稍微加一点，哪怕价格再涨个五分一毛的，街坊们也能接受。”
王桂香点零头：“苏老师，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周围的客人见事情解决了，也都纷纷散开，继续吃饭。饭馆里又恢复了之前饭馆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只是偶尔还有人声议论刚才的风波。
庄建国吃完饭后，付了钱，走出了饭馆。他摸了摸肚子，虽然没吃得特别饱，但也差不多了。他心里想着，以后再也不贪这种便宜了，这“抠门套餐”，果然是名不虚传。
王桂香看着庄建国的背影，心里也有些感慨。她琢磨着苏曼卿的话，觉得得有道理。晚上打烊后，她跟男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抠门套餐”的分量稍微加一点，价格涨到四毛。虽然价格涨了五分，但分量足了，街坊们吃得满意，生意反而更好了。
没过几，“桂香饭馆”的“抠门套餐”就成了家属院的热门菜品，每都有不少人来点。庄建国后来也又去吃过几次，觉得分量确实比以前足多了，味道也不错，心里对王桂香的不满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深秋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桂香饭馆的门口，木牌上的“抠门套餐”四个字依旧醒目，只是旁边多了一行字：“分量足，味道正”。街坊们路过的时候，都会笑着走进饭馆，点一份套餐，一边吃一边聊，饭馆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而那场的风波，也成了街坊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时不时被人提起，然后引来一阵会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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