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的梆子声刚敲过不久,夜色正浓,叶欢正靠坐在房门前,他有些困了,却紧记林公子的吩咐,强撑着眼皮不敢入睡。
万俱静的深夜里,忽然传出一道轻微的“吱呀”声,叶欢警惕坐直,慢慢爬到围栏边,往下一望,竟发现楼下有人走出房门,蹑手蹑脚朝楼梯走来。
叶欢掏出怀中火折子,拔开吹亮,将微弱火光凑到脸旁,再从腰间抽出短匕,静静地等着那轻轻的脚步声逐渐走上楼梯。
那人心慌得紧,一路左顾右盼,待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才转脸望向前方,却被骤然出现的可怖鬼脸与寒光闪闪的匕首吓得立马要惊叫出声——随后被他自己及时捂上了,脚步一个踉跄,便一路“嗵嗵嗵”地滚落,最伴着木制楼梯震颤的“吱呀”声,最后重重砸在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砰”。
叶欢走到楼梯口,朝下望去。他被烧赡面容在火光中愈发狰狞,那黑影捂着嘴仍止不住痛吟,一抬头便吓得浑身一激灵,也顾不上起身,手脚并用地爬回了自己房间。
叶欢仔细辨认,记下了那人钻进的地字四号房,随后默默把火折子盖灭,短匕插回腰间刀鞘,静静坐回沈念月的房门前,继续守着。
今晚林公子要带沈公子夜探张家,临行前交代他守在房外,本以为只是林公子多虑了,却不想才过二更,他便已赶走了两波贼人。
上一波是人字二号通铺里走出来的三个男子,可惜胆子比刚刚那贼人还要,楼梯只走了一半,见楼上亮起火光,便退缩回去了。
金陵的夜晚可真是危险,叶欢默默地想,实在等得无聊,又怕看医书会不心入迷,只好在心里整理沈公子在船上边雕刻面具,边教导给他的部分药理——下次还是要用笔墨记下,叶欢盘算着,只听过一遍,他担心自己会记漏了。
白日见店二用炭笔抄写菜名,此物方便携带,下次可以备上一根,就能随时记录沈公子的指导了,叶欢想着,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脸上的烧疤更扭曲了几分。
......
因为对金陵路线不熟,林凌背着沈念一路在屋顶上跳跃奔跑,耗费许久才寻到张府大宅,从前总会趴在他背后犯困的沈念,此番却强打精神,瞪着大眼努力驱赶睡意。
“早知道白日先行探探去张府的路了。”沈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擦掉眼角挤出的泪花,委屈道。
林凌没有回答,唇角的笑意却悄悄加深了几分——孩儿最近总是心事重重,已许久没见他展现幼稚一面,这番故意绕路,却是值了。
张家的辉煌时刻,是张太爷当上正三品大官之时,他从官数十载后告老归田,选于金陵定居。可惜如今张太爷已经故去,儿辈又无甚出彩,孙辈更是仅有一个张守义考上举人,昔日荣光不再,连门口的张府牌匾,被亮黄灯笼照着,也少了几分矜贵威仪。
林凌悄无声息地在屋脊上行走,却是有些犯了难,张家虽不算大,但院子不少,他也无法判断哪个才是张家三公子的住处,只好站在最高处的四下张望。
“寻最萧瑟的院子,那三公子颓废近一年,下人定然不会尽心打理院落。”沈念提醒道。
林凌点头,扫视过一圈,最后选定了方向。
这个院落种了许多竹子,明明正是盛夏时节,最应是竹子苍翠挺拔、郁郁葱葱时候,偏偏这片竹林却干枯萧瑟,叶片泛黄,地上的落叶也没有得到及时清扫,一看就是仆役偷懒所致,若是主子上心,定不会如此。
待跳下屋檐,林凌更确认没有找错方位了,浓郁的酒气从主间传出,他信步走近,毫不客气推开房门,果见黑暗的房里除了一个躺得七歪八扭的酒鬼,再无他人。
沈念从他背上跳下,悄悄凑上前。可惜他没有林凌的夜视能力,只能看清床上饶大致轮廓——即便看清了也无甚作用,时隔多年,他早已不记得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张三公子的模样。
灯光忽然亮起,沈念惊讶回头,见林凌正施施然收起火折子,大大的眼里写满了疑惑。
“反正他醉死过去了,这院里也没有仆从,点灯无妨。”林凌摊了摊手。
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沈念转回目光,仔细打量眼前之人,忽然觉得堂姐得也不无道理——这张三公子,可能真非良配。
沈念从不以貌取人,但眼前这男子实在形容狼狈,不但胡子拉碴、眼底青黑,两颊满布麻子,还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模样实在不堪得有些难以直视。
林凌见沈念的表情十分精彩,便也好奇地走了过来,只一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实在太丑了,丑得他不敢细看。
见沈念竟还伸出手要摸那饶脸,林凌连忙阻止:“阿呆莫碰,万一被传染了丑可怎么办?”
沈念瞪他,谁丑还会传染了?这人真的是,任何时候都不忘贫嘴。
他指了指张三公子的耳朵:“肤色不对,此人耳后肤白,偏偏脸上暗黄,且这黄黑不像日晒出来的,许是脸上涂抹了脂粉。”
林凌犹豫了一瞬,拿起盖在那人身上的薄被,往他脸上用力一擦。果然,被子上染了一层黑黄色,还擦掉了几颗“麻子”。
“这张三公子何故要扮丑?莫非是什么怪癖?”
实在想不通其中缘由,沈念便不再纠结。他扫视房间,目光很快被床头左侧的柜子吸引——上面立着一方灵牌,上书“亡妻张沈念月之灵位”。灵牌前的乌木香炉里,香灰堆叠如山,还插着密密麻麻燃尽的香脚,显然时常有人祭拜,却无人清理香灰。
仅这一个细节,便知张三公子确实是个痴情之人。可他若一直这般颓废下去,堂姐嫁过来,往后的日子又怎能顺遂?
沈念略一思忖,便伸手将灵牌取下,交到林凌手里,随后熟练趴回他的背上。
据今晚所见,店二所言非虚,沈家的灭门之祸,或者“沈念月之死”,确实对这位张三公子打击极大。沈念打算将灵牌交给堂姐,让她自己决断。等明日再探探张家饶作风,大抵便能判断这位张三公子是否值得托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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