珙县的夜晚，褪去了白日里旅游宣传的喧嚣外衣，显露出一种更为复杂、更为市井的真实面貌。
华灯初上，老城区狭窄的街道两旁，大排档、烧烤摊、酒馆的灯火次第亮起，油烟混合着麻辣鲜香的气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伴随着嘈杂的方言、划拳声、锅铲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烟火气的声浪。
王胖子和冷青柠混迹其中，选了一家看起来生意火爆、客人三教九流都有的大排档坐下。
店铺招牌歪斜，写着“刘记夜啤酒”，门口摆着十几张矮桌塑料凳，已经坐满了大半。
光着膀子、露出纹身的本地青年，拖着疲惫身躯的货车司机，高声谈笑的游客，还有几个眼神飘忽、独自酌的闲散汉子，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浮世绘。
王胖子熟门熟路地点了一桌子菜：火爆腰花、麻辣兔头、烤鱼、炒田螺，外加几瓶冰镇啤酒。
他故意用带着京片子的口音跟老板搭话，抱怨着山路难走，悬棺看着吓全没想象中壮观，一副标准的外地游客模样。
“老板，你们这珙县除了看那些棺材板板，还有啥子好耍的嘛？”王胖子灌了一口啤酒，抹了抹嘴，声音洪亮，“胖爷我大老远来，可不能白跑一趟。”
老板是个围着油腻围裙的秃顶中年人，一边麻利地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操着川普搭腔：“好耍的多嘛！白看悬棺，晚上吃烧烤，还可以去河边上走走，夜景巴适得很！不过嘛……”
他压低零声音，眼神往旁边瞟了瞟，“最近晚上莫乱跑，尤其是河上游、靠山的那边，不太平。”
“不太平？咋个法？”王胖子立刻来了精神，往前凑了凑，递过去一根烟，“抢劫的？还是闹鬼哦？我听悬棺那边，晚上有古怪？”
老板接过烟，别在耳朵上，看了看左右，声音更低了：
“抢啥子劫哦……是有点邪门。前些，有几个外地来的考察队，深更半夜往山里跑，动静大得很，又是发电机又是钻机的，吵得附近村子狗都叫疯了。结果第二，就听山里出了怪事，有早起采药的老汉看到东西了，吓得屁滚尿流跑回来。之后嘛，警察也来了，封了些路，查得严。”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那些外地人，看着不像正经搞研究的，凶得很，块头大，话也冲，买起东西来倒是大方得很。”
“买啥子东西大方？”冷青柠适时插话，语气带着游客的好奇。
老板嘿嘿一笑：“那就多了。镇上老吴头的五金店，前阵子被他们包圆了不少货，什么大功率冲击钻、钢丝绳、便携发电机、防爆手电……还有专门定制的加长钻杆和合金抓钩，一看就不是干普通活的。老吴头赚了一笔，嘴巴都笑歪了，不过后来警察也找他问过话。”
“五金店？”王胖子眼珠一转，“老板，这老吴头的店在哪儿？我正好想买个结实点的工兵铲，爬山用。”
“就在老街那头，拐角就是，招牌都快掉了那个。”老板随口答道，又去忙活炒菜了。
王胖子和冷青柠交换了一个眼神。大量采购工程器械，这作风，太像卸岭力士了。
粗暴，直接，不在乎是否引人注目，只在乎工具是否够劲。
酒足饭饱，王胖子借口散步消食，拉着冷青柠晃悠到了老街。
果然在拐角处找到一家门面陈旧、灯光昏暗的五金店，招牌上“老吴五金”几个字斑驳脱落。
店里堆满了各种金属零件、工具、电线，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一个戴着老花镜、干瘦精明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听收音机。
王胖子一进门，就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老板，有好点的工兵铲没？要最结实的，德国货最好！”
老吴头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下，慢吞吞地：“工兵铲？没有德国货。我这有部队退下来的老式，还有南方厂出的新款，自己看。”
他指了指墙角一堆。
王胖子装模作样地翻看了一下，啧了一声：“都不够劲啊。老板，我听前阵子有人从你这买了不少好家伙？冲击钻、发电机啥的？有没有更专业的，比如……能在石头山上打洞、能吊重东西的？”
老吴头眼神闪烁了一下，放下收音机，重新打量起王胖子和冷青柠：“你们……也是搞考察的？”
语气带着试探。
“算是吧，爱好，爱好。”王胖子打着哈哈，掏出一包好烟，递过去一根，“主要是好奇，听那帮人买的东西挺专业，想见识见识。”
老吴头接过烟，没点，在手里捏了捏，压低声音：“那帮人……可不是善茬。北方口音，块头大，脾气爆，花钱倒是痛快。定的东西都是要最猛最耐操的，专门用来对付硬石头的。还问过我，有没有能静音的型切割机，我没有，他们还挺不高兴。”
“他们要这些东西干啥用没？”冷青柠轻声问，一副文弱好奇的样子。
“是地质勘探，狗屁！”老吴头啐了一口，“哪个地质勘探半夜三更搞出那么大动静？还专门盯着悬棺那片山崖？我看呐，八成是盗墓的！不过这话我可不敢乱，那些人凶得很。”
“他们最近还来吗？”王胖子问。
“前才又来补了一次货，买了不少柴油和电池。我听他们聊，好像……凌霄城那边石头太硬，普通家伙不行，还得再想办法。”
老吴头声音压得更低，“我劝你们，要是真对悬棺好奇，远远看看就行了，别往深处凑。那凌霄城，邪门得很，老辈子都那是僰人王埋骨的地方，有恶鬼守着的。这帮北方佬不知死活，非要往那儿钻，我看迟早要出事。”
“凌霄城……”王胖子重复了一遍，和陈默、阿雅之前在地图上看到的名字对上了。
又闲聊了几句，套不出更多具体信息后，王胖子和冷青柠买了一把普通的工兵铲作为掩护，离开了五金店。
走在回旅馆的路上，街道逐渐冷清。
王胖子脸上的嬉笑收敛起来，低声道：“没跑了，就是卸岭那帮孙子。目标明确，就是凌霄城，手段还是老一套，蛮力破拆。他们还在持续活动，明要么还没得手，要么遇到硬骨头了。”
冷青柠点头：“老吴头他们抱怨石头太硬，可能需要更专业的设备，或者……他们在寻找其他进入凌霄城的方法。从他们大量采购补给来看，可能在山里有临时营地。”
“得把这个消息赶紧告诉老默和阿雅。”王胖子加快脚步，“还有，咱们得想办法，摸清他们那个临时营地在哪儿。最好能靠近凌霄城外围观察一下。”
回到旅馆时，陈默和阿雅也已经回来了。四人关上房门，交流各自获得的信息。
陈默和阿雅遇到的采药老饶话，与王胖子打听到的“拿铁家伙的凶人”、“凌霄城石头硬”完全吻合。
而老吴头提供的“北方口音、块头大、采购专业破拆工具”等细节，更是将目标牢牢锁定在卸岭力士身上。
“看来，凌霄城就是关键。”
陈默总结道，手指在地图上的那个红圈处敲了敲，
“卸岭力士聚集在那里，试图强行进入。他们遇到了困难，但并未放弃。而那里的异常，恐怕不仅仅是岩石坚硬那么简单。阿雅感受到的紊乱地气，采药老人的‘棺老爷发怒’，都明‘凌霄城’本身就有古怪。”
“我们需要靠近观察。”阿雅道，语气坚决，“但必须非常心。卸岭力士肯定有放哨的。我对山地潜行有些把握，可以试试从侧面迂回，摸到‘凌霄城’附近，看看具体情况。”
“我和你一起去。”陈默道，“我的感应或许能帮我们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或者发现一些他们忽略的东西。”
他感觉胸口龙骸对“凌霄城”方向的共鸣越来越清晰，那锐利躁动的气息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被惊扰后的“愤怒”？
王胖子急了：“我也去！多个人多份力！”
“胖子，你和青柠留在外围策应。”陈默摇头，“我们需要有人保持通讯，观察是否有其他势力介入，同时准备接应。如果我们被发现或被困，你们就是后援。”
冷青柠也同意这个安排：“我和胖子可以设法在附近洛表镇及周边继续打探，看看是否有卸岭力士的补给线或联络点。同时保持与你们联系。”
计划迅速制定。
第二，陈默和阿雅将伪装成进山采风或写生的游客，尝试从一条相对隐蔽的路径靠近“凌霄城”区域。
王胖子和冷青柠则负责后勤支援和外围情报收集。
夜色深沉，珙县城的灯火在窗外阑珊。旅馆房间里，四人各自检查着装备，空气中弥漫着临战前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卸岭力士的踪迹已经浮现，围绕着神秘“凌霄城”的较量，即将从暗中的窥探，转变为近距离的接触。
悬崖上的千年悬棺，沉默地等待着下一批闯入者，无论他们是贪婪的盗匪，还是追寻真相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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