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那道“绩效考核推行全国”的圣旨，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炸得整个大明官场外焦里嫩、人仰马翻。旨意一出，通政司的驿马差点跑断了腿，将这份加盖了皇帝宝玺、字字千钧的公文，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全国十三个布政使司、数百个府州县。
可以想象，当各地的封疆大吏、知府知县们接到这份公文时，是何等的目瞪口呆、如丧考妣。以往高皇帝远，山大王当得逍遥自在，如今突然要按时交周报、定KpI、还要被千里之外的考功司用红黄绿牌子颜色打分？这简直是晴霹雳！
一时间，从江南水乡到西北边塞，从巴山蜀水到齐鲁大地，所有衙门的书房里，都亮起了挑灯夜战的烛火。只不过，以往是琢磨怎么应付上官、怎么捞油水，现在变成了抓耳挠腮地研究什么桨核心业务指标”、什么桨关键成果”、什么桨数据可视化”！不少师爷幕僚连夜翻出压箱底的京中关系，八百里加急写信询问：“李鲤何许人也？考功司章程究竟如何？可有通融余地？”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李鲤和他的考功司，则彻底陷入了疯狂加班的地狱模式。朱元璋给的“一月之期”像一把刀悬在头顶。李鲤带着手下骨干，联合吏部、户部、兵部的几位能吏，关在签押房里日夜鏖战，参考京畿经验，结合各地上报的零星信息（主要是哭惨和询问），绞尽脑汁地编写《大明各级官府绩效考核通则（试行）》。
这活儿比在北平给燕王定制考核细则难上一万倍！要考虑南北差异、贫富差距、军政侧重，既要保持核心框架统一，又要给予地方一定灵活性，还要严防各地钻空子、搞变通性躺平。李鲤感觉自己头发都快薅秃了，每对着各地千奇百怪的“特殊情况明”暴跳如雷：
“这陕西布政使边镇军务繁忙，请求减免赋税考核权重？那军务就不是政务了？边军不吃粮草了？！”
“这浙江知府河网密布，请求将‘道路修缮里程’换成‘河道疏浚方数’？这倒是合理，准了！”
“这广东某知县居然问‘教化蛮夷，使其归顺’能否作为关键成果？还问如何量化？！我量他个锤子！让他先学好官话再！”
一个月期限将至，李鲤熬得两眼通红，嘴角起泡，终于拿着一份还散发着墨香、厚达寸许的《通则》草案，战战兢兢地呈送御前。
朱元璋翻阅良久，未置一词，最后朱笔一挥：“准。刊印颁发。着李鲤，携此通则，赴江南、湖广、河南三地，实地督导推行，察其成效，以观后效。”
李鲤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倒。老板这是不把他当人用啊！刚写完全国总纲，就要他当“绩效钦差”，下去巡回指导、验收成果？这是怕他得罪的人不够多，死得不够快吗？
但圣意难违，李鲤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一箱刚印好的《通则》和几个精干下属，再次踏上了离京的官道。这一次，他的心情比去北平时更加复杂。去北平是探险，这次是去……拉仇恨啊！
然而，出乎李鲤意料的是，他这“绩效钦差”所到之处，迎接他的并非全是想象中的抵触和冷眼。
在江南某富庶府县，精明的知府早已将《通则》研究透彻，甚至提前仿照京城模式，在府衙里立起了简易版“红黄绿”看板。见到李鲤，知府热情洋溢，大谈特谈如何将“税粮征收率”与“桑蚕增产数”结合考核，如何用“河道通航数”来核验水利工程实效，得头头是道，甚至反过来给李鲤提了几条“优化建议”。李鲤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像是来学习的。
在湖广一个鱼米之乡，布政使司的官员们则对“刑狱结案率”和“粮储周转率”的考核表现出极大兴趣，拉着李鲤讨论了半如何设定合理的基准值，才能既激励做事又不逼人造假。气氛之热烈，堪比学术研讨会。
甚至在河南一个曾经以“民风彪悍、政务滞缓”闻名的州县，李鲤都惊讶地发现，知县大人虽然愁眉苦脸，但居然真的开始尝试用“治安案件下降率”和“荒地垦殖亩数”来考核下属的里长、保甲了！虽然数据磕磕绊绊，但至少有了改变的迹象。
李鲤渐渐明白了。朱元璋的强力推动，加上绩效考核本身所具有的“清晰、公平（相对而言）”的吸引力，确实让许多真正想做事、或者至少想保住官位的官员，开始尝试接受并运用这套新工具。当然，阳奉阴违、敷衍塞责的肯定大有人在，但一股“被动卷”乃至“主动卷”的风气，确实在慢慢形成。
一路巡视下来，李鲤收集了大量一手资料和实际问题，也对《通则》进行了多处微调和完善。他感觉自己不像个钦差，更像个产品经理，在全国各地进邪版本迭代”和“用户反馈收集”。
当他结束巡视，风尘仆仆返回京城时，带回来的不再是忐忑，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全国绩效考核试行情况汇总及优化建议》报告，以及……一箩筐各地官员偷偷塞给他的土特产和“请教”书信。
朱元璋仔细阅看了报告，难得地露出了些许满意之色：“嗯，看来这套东西，倒也不是全无是处。能在各地激起些水花，就算没白费力气。李鲤，这趟差事，你办得还算妥当。”
“臣不敢居功，全赖陛下威德，各地官员用心！”李鲤赶紧谦虚，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关，总算又过去了！
回到考功司，李鲤发现，衙门里竟然堆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公文——有汇报进展的，有请求解释细则的，甚至有交流“先进经验”的！考功司，这个曾经无人问津的清水衙门，俨然成了大明官场的“绩效交流中心”！
王司吏笑着对李鲤：“大人，您现在可是名动下了！各地官员，现在开口闭口都是KpI、oKR，咱们考功司的门槛，怕是要换成铁的了！”
李鲤站在院子里，看着那面已经升级为全国版的、更加庞大复杂的绩效看板，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省府州的颜色状态，心中感慨万千。
“腰子兄啊，”晚上，他烤着各地送来的风味迥异的肉串，对着空签子感叹，“咱们这绩效之火，算是烧遍大江南北了！现在全大明的官，不管情愿不情愿，都得跟着咱们定的节奏起舞了！这感觉……咋呢，有点罪恶，又有点暗爽？”
他知道，这条路还长得很，阻力、反复、甚至反扑，随时可能发生。但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锅越烧越旺的“绩效火锅”，他心中那份最初只想“摸鱼自保”的念头，早已被一种更复杂、更沉甸甸的“事业副所取代。
这大明第一hR，当到这份上，虽然依旧烫屁股，但好像……也越来越有点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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